廣州九龍交界處有曰“深圳”者,亦以煙賭馳名,號稱三不管地帶,兩稅月達伍拾萬元……
1936年8月,某報發布了一篇名為《粵禁煙賭便宜澳門深圳》的報道,痛斥廣東地方的煙、賭泛濫之風,當中也提到了當時的寶安縣深圳墟以煙賭馳名。當時,深圳甚至有東方之蒙托卡羅(現譯為蒙特卡羅,位于摩納哥,系有名的世界賭城)之稱呼。
廣東之賭
民國時期,廣東賭風盛行,有報紙寫道:“粵人好賭,上至通都大邑,下至鄉鎮小市,滿坑滿谷,都是賭場。”早在清朝,賭博便已成為廣東人生活的一部分。光緒初年任兩廣總督的張樹生曾在給朝廷的奏疏上寫道:“粵人好賭,出于天性”,“其名目繁多,至于不可勝紀”。《申報》亦曾評論道:“廣東之賭風甲于天下”。
民國時期廣州的一家高級賭場外面
辛亥革命后,雖有胡漢民、陳炯明等執政者下令禁賭,但均因其在任時間不長,而繼任者為了軍費等考慮,而均允許開設賭場甚至是官方親自下場。1913年陳炯明第一次在廣東下野后,龍濟光執政廣東,便擅開賭禁,其光靠開賭每年便獲利約200萬元。之后擠走龍濟光而執政廣東的桂系軍閥也是依靠開賭而獲利巨豐。
陳炯明
1920年,二次執政廣東的陳炯明再次在省內用雷厲風行的手段禁賭,很快得到反響,肅清省內之賭風。不過,隨著陳炯明與孫中山的決裂,陳炯明二次下野,廣東之賭風隨即再起,較之龍濟光等時更甚。1925年,廣州國民政府成立后,賭博徹底合法化,賭稅堂而皇之的成為重要的財政收入。
賭在深圳
與廣東其他地方一樣,舊時寶安縣也是賭風盛行,尤其是深圳墟一帶。廣九鐵路通車后,作為進入香港前的最后一個墟市的深圳,便已有人在此開設賭攤。深圳與新界僅隔著深圳河,這就便利了香港的賭徒可以當天往返。
民國時期深圳墟地圖
民國初年,深圳本地一個叫張壽的豪紳在深圳墟開了一家攤館,招來了不少香港的人來此賭博。不過這個攤館為張壽個人獨資,與當時官方聯系并不大,因此規模并不大。當時的張氏攤館為了招攬生意,專門聘請了一些男、女“進客”,到香港拉人來賭,并按照賭客賭注多少,給“進客”提取傭金。
“進客”即“知客”,意思為專門招待賓客的人。“知”與“支”同音,犯了賭場的忌諱,因而改“知客”為“進客”。與想象中不一樣的是,當時張氏攤館中,女賭客比男賭客多,或許是因為女“進客”比較活躍的緣故。
民國時期澳門的一家賭場
其中,有個女進客被人稱為“肥婆五姑”的最為活躍,因為是個話癆且聲大,又被稱為“鬼爪五”。“鬼爪五”打扮得十分闊綽,其招來的賭客很多是港商的寵妾和小姐們,她們出手都十分大方,下注都非常大。
張氏攤館設在了深圳郵政局的隔壁,為了跟官方打好關系,張壽還邀請了當時的深圳郵政局局長紀汝賢(1923-1932在任)去攤館參觀。
鄭氏代張
1930年前后,曾作為許崇智粵軍軍需處處長的關道就任廣東全省稅捐局局長。作為稅收重要來源的賭場他自然不會忽視。某天,關道跟紀汝賢問起了深圳賭場的情況,想和紀汝賢一起合作將深圳的賭業據為己有。不過紀汝賢不想放棄郵政局這個鐵飯碗,便只答應盡力支持關在深圳的行動。
鄭潤琦
此時,關道的心腹鄭潤琦聽到了兩人的談話,便“自告奮勇”表示可以派其弟去深圳承投寶安縣的“防務”工作。當時廣東的賭捐是以等措防務經費的名義繳納的。鄭潤琦的弟弟人稱“六叔”,他帶著十萬元的資本去了深圳。
鄭六叔一到深圳,便在墟上的大街開辦了一家名為“大利公司”的所謂的寶安防務經費公司,實際上就是專營賭場的公司。鄭六叔跟張壽提起收購張氏攤館的要求,沒有靠山的張壽不得不答應其要求。
給深圳墟帶來巨大利益的深圳站,人稱“深圳大站”
接手攤館后,憑借著雄厚的資本,加上官方支持,大利公司不斷增加“進客”的數量,來深圳賭博的人也越來越多。隨著業務的擴大,原有的小攤館面積小,交通又不便,于是大利公司在深圳大站旁的空地搭起一個非常牢固的大棚,將賭場遷到了那邊。此外,大利公司還在深圳墟內設置五家較小的賭場,這六家攤館統一由公司管理,不需要自負盈虧。
1927年英國人拍攝的深圳河及深圳墟一帶
換了東家的“進客”們更加活躍,比如“肥婆五姑”,帶來更多的賭客,其每月的傭金竟有千元。大利公司還為賭客“著想”,規定只要是外地來的賭客,無論輸贏,回程的車旅費都由公司出錢。當時香港有句流行的歇后語:“深圳賭番攤——唔憂冇歸翻”。此外,大利公司還規定攤館里的瓜果點心香煙全部免費提供,還包午餐。
深圳墟站,人稱深圳小站
@湯洪泰
隨著賭場的擴大,帶動了深圳墟周邊“第三產業”的發展,旅店、妓寨跟著興旺起來。管理賭場的鄭六叔、郭三爺等人賺得是盆滿缽滿,出手大方,經常給“做媒”的紀汝賢以好處。但是許多賭徒卻是傾家蕩產,不少家庭婦女把錢輸光,不得不出賣自己的肉體,而賭徒投河、上吊的事件也是時有發生。
“南天王”接管深圳
1931年,陳濟棠開始掌握廣東的軍政大權,此時關道及其靠山馮祝萬都下臺了。深圳賭場的巨利,陳濟棠自然不會放過。他派他的心腹,廣東最大的賭商——霍芝庭接管了寶安縣的“防務”。
霍芝庭
當時霍芝庭和澳門第一代賭王傅老榕合作,將大利公司改名又生公司,一起運營深圳大賭場。其時,陳濟棠又在省城廣州等大城市禁賭,將許多賭徒“趕”到了深圳。于是霍芝庭在深圳墟內再建一個大賭場,同時也配套建了大酒店、大餐館等。
隨著霍氏賭場“蓬勃發展”,陳濟棠的大哥陳維周和寵妾莫秀英也看上了這里,于是在原來鄭氏大賭場的原址上,蓋了一座皇宮式的大樓,叫“深圳大飯店”,里面有巨大的賭場、煙館、妓寨和餐廳,可謂吃喝嫖賭樣樣皆有。據說在深圳大飯店購買籌碼1000元以上的,便可在此享受奢靡的生活。
澳門賭王傅老榕
來深圳賭博的人,下至十七八歲的青年,上至六七十歲的老人,有中年軍官,有中年富太,也有摩登少女。深圳大飯店提供美餐、鴉片,還有女招待按摩等服務,許多人來到這里便不在乎輸贏了。一些闊太太下注十分豪爽,動輒千元萬元。有個廣東要人的第六房小妾,曾經一場便輸光二三萬元,緊接著將身上的戒指抵押換了數千元,又是一把輸掉,而她卻態度從容,一笑作罷。
1939年的深圳大飯店
短短數年,深圳賭場便是名聲在外,被一些報紙稱為“東方的蒙托卡羅”。有媒體報道,這段時間,陳濟棠等人每年可以從賭場中獲得七百多萬元的利潤。
相關報道對深圳賭場平民慘狀的描述
1935.3.30《時事新報》
富商貴人或許不在乎輸贏,而廣大的平民百姓卻經常是血本無歸傾家蕩產,一些家庭婦女就地“轉業”淪為娼妓,而選擇在旅館結束生命的人比比皆是。當時深圳墟周圍的村子有表達對賭場不滿的,幾次聯合起來想趕走賭場,但始終賭場有南天王的背景,村民無可奈何。有報紙稱深圳不僅是東方的蒙托卡羅,也是人間的鬼門關。
賭場之結束
1936年6月,陳濟棠與廣西的李宗仁、白崇禧為反對蔣介石吞并地方勢力而發動事變,史稱“兩廣事變”或“六一事變”。后蔣介石收買分化廣東內部,余漢謀倒戈,陳濟棠大勢已去,于7月18日逃往香港,并通電下野。而后,蔣介石與桂系達成妥協,兩廣政變就此結束。
南天王陳濟棠
蔣介石控制廣東之后,繼續推行禁賭之令。1936年7月下旬,為了避免廣東省政府沒收深圳賭場的財產,陳、霍等人派人前往深圳,自行辦理關停賭場的手續。9月1日,深圳賭場關停。
關于賭場的善后事宜,國民政府中央僑委胡文虎曾經提出將深圳大飯店改造為教養兒童的機關,定名為革命遺族學校,后因種種原因,此項規劃并未實現。
關于深圳大賭場結業的新聞報道
1936.07.23《時事新報》
1938年10月,日軍進犯廣東,深圳墟一度被日寇占領。抗戰勝利后,國民黨的新一軍進駐深圳,將深圳賭場改作馬房。隨著東江縱隊的北撤,華南地區再度成為國民黨的勢力范圍,新一軍調離之后,廣東的許多游資選擇去了香港。
1948年,隨著廣東開放賭禁的消息傳出,香港的許多資本又盯上了位于深圳河北岸的深圳,準備打通關系后,再建大賭場。不少十多年前的旅店、飯店、商店的老板聽聞后,也紛紛重新裝修門面,也有不少人到深圳物色店址,準備經營生意。似乎昔日的賭城便要回來。
關于深圳賭場準備復辦的報道
1949.02.16《公評報》
1949年10月19日,解放軍解放深圳,一些想再造深圳賭城之人的夢想就此破滅。
讓我們一起來談談深圳歷史
2022-06-30
2022-07-01
2021-06-15
資料來源:
《深圳賭場》(紀汝賢口述)
《廣州深圳之大賭場》
《民國時期廣東的賭與禁》
時事新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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