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松如像往常一樣,安頓好班上的小朋友們午睡。習慣性地翻看手機,查看是否有家長留言,這是她當了幼師以來的習慣。
這一看,不禁搖頭苦笑,老家來了幾個未接電話,八成是奶奶又想念自己了。
電話接通,接電話的是三嬸:“嬸,我奶奶呢?她找我有事嗎?”
“是我打的電話,你奶奶被你媽打了!”三嬸在電話那頭回應。
松如有些懵,她甚至不敢想象,那個打架的畫面。媽媽已經改嫁20年,她為什么突然回來?她為啥打奶奶?一滿腦子的疑問,在松如的腦海里盤旋。
你在聽嗎?三嬸在那邊扯著嗓子喊。
我在聽的:“她…她…她為啥打奶奶,松如結結巴巴地問。”
具體我也不知道,你奶奶手都被打斷了,你媽那個人,心真黑,敢對老人動手....
反正這事我是告訴你了,回不回來你自己看著辦。
話畢,電話那頭被掐斷了。
松如不知道自己一個下午,是怎么度過的,她滿腦子都是媽媽和奶奶打架的情景……
2
好不容易送走了班上的孩子,松如向領導告了假。由于馬上進入寒假,領導就答應了松如的請求。
當晚,松如火急火燎地踏上了火車,第二日一早,再輾轉了兩趟車,下午終于到家了。
大老遠,松如看見奶奶躺在搖椅子上曬著太陽,一條毛巾遮蓋著雙眼,嘴里哼著京劇。
這景象,曾在松如的腦海里回放千百次。
松如原本焦急的心,在這一刻得到了安寧:“奶奶,我回來了....松如扔了行李,朝奶奶撲了過去。
奶奶聞聲一把扯下臉上的毛巾,表情又驚又喜:“哎喲!哎喲!我的小松鼠回來了。”
我聽說“她”把你的手打斷了,您可疼壞了吧!松如撫摸著奶奶那條被石膏固定的手,聲音顫抖。
固定好就不疼了,沒事,沒事.....
奶奶將松如從頭到腳看了個遍,拍打著松如的肩膀,話語篤定:“你肯定不好好吃飯!又瘦了!”看松如還在吧嗒吧嗒流眼淚,直接開罵:“哭喪吶,我還沒死!”
松如哭笑不得。
3
“她”咋打你了?”松如再次追問。
造孽喲,奶奶仰天長嘆.....這次奶奶破天荒地沒有罵人。
怎的?還不能說了?松如一臉疑惑。奶奶用手指頭戳了戳松如的額頭:“你猴急的性子,一點沒變。”
調侃完松如,奶奶扯開大嗓門喊:“淑華,趕緊做飯,松如回來了!”
好嘞!好嘞!您等著啊,馬上好!三嬸在屋里應著。
自從松如的父親去世以后,三叔一家一直住在松如家。三叔的家住得更為偏遠,松如家離鎮上更近。
畢竟,祖孫倆住著也不太安全,便隨著三叔他們一起住著。
堂姐早已出嫁,堂哥年初也成了家,已經搬了出去。
三叔不在家,三個女人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頓飯。入夜的時候,松如陪著奶奶在村道上散步。走著,走著,奶奶突然站住:“小松鼠,你媽這些年,不容易,你啊,別恨她!”
松如說不對吧,您以為可不是這么說的。
起碼,那些年,奶奶和三叔也是這么跟她說的。
村里的人都說松如是孤兒,每當她被人欺負的時候,她多想媽媽來保護自己,可是,她極少出現。
很多事她憋在心底,這會兒奶奶突然讓她別恨,她貌似還做不到。
4
奶奶看她不說話,轉而又說:“你爸死的時候,你才三歲。你媽是個倔強的,她說她這輩子不改嫁。
可她畢竟年輕,不知道生活的艱辛。
你小時候總生病,五歲那年,你得了重癥肺炎要住院。我們家窮,拿不出錢。那年頭,求人難啊。你媽就跪在醫生診室門口......
那天在醫院,她正好碰到胖墩家的表舅。是他,幫助了你媽。
松如聽明白了:“后來胖墩的表舅成了她丈夫?
奶奶點頭。
突然知道母親為了錢,才嫁給胖墩表舅。松如心里有些唾棄,唾棄之余,又有一絲抽疼。
要是一個女人因為錢而嫁,這一生,也挺悲哀。
你媽前日來,是找我算賬的!奶奶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為啥?
你媽回來讓我們還彩禮錢,我心里想著,當初胖墩表舅給了我們一萬元救命錢。那會兒說是你媽的彩禮,那些錢,我們早就花光了;怎的,現在才來算賬?
我一急,就打了她一個耳光。
你媽說她改嫁以后,每年定期給你學費,定期給你買新衣服,可你三叔說這些是他買的。我想著你三叔占著你爸的房子,買點東西給你也是應該的。
誰知道,他竟然騙我!
5
從奶奶絮絮叨叨的話語中,松如算是聽明白了。自己這些年的吃喝用度,全是她媽的錢。
那是年前的時候,三叔去了一趟城里,看望他的外孫,順道見了媽媽。堂哥那會兒要結婚,光是彩禮就要20萬,那是媽媽借給了他的錢。
三叔雖然是奶奶的親兒子,但奶奶心里很清楚,三叔,那個吊兒郎當的模樣,這輩子是還不起這20萬的。
奶奶跟媽媽不和,似乎也是從媽媽改嫁那一刻開始的。松如隱約記得,媽媽改嫁的時候,也是死活要將自己帶走。
奶奶那會兒拿著砍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脅媽媽:“你要是膽敢把松如帶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因為,松如是父親唯一的孩子。
那次以后,松如鬧著要媽媽,奶奶急了就說:“你媽不要你了,你還要找她做什么!
三叔一家也常常這么說,久而久之,媽媽在松如的心目中,就是一個壞女人。
后來,媽媽也偷來過幾次,松如沒理她。她媽要抱她,她往床底下一鉆,打死都不出來。
當時她看到媽媽臉上難過的表情,她的心里一陣快意:“誰讓你不要我的,活該氣死你!”
她媽媽心灰意冷,漸漸就不來了。
6
松如,最近媽媽得了病,胃癌......奶奶的話打斷了松如的回憶,她突然覺得五味雜陳。
胃癌這東西,松如聽她同事說過,同事的父親也得過胃癌。雖然做了手術,但最后還是癌細胞擴散,撒手人寰。
松如曾問同事,這病怎么不早點治?同事跟她說:“胃癌早期是沒有癥狀的,只是胃不舒服,噯氣。醫生稍微疏忽大意,就會和胃炎,胃潰瘍相混淆。”
媽媽得了這種病,松如覺得很悲哀,同時也覺得自己挺操蛋的,自己恨了媽媽這么多年。
到頭來,現實給了她當頭一棒。
松如想著母親的病輾轉難眠,凌晨的時鐘剛敲響,三嬸那個電話鈴聲從隔壁傳來,不一會,松如聽到三嬸那雙拖鞋噠噠噠的聲音在院外走著。
鐵門被打開,三叔的咳嗽聲傳來。
松如撩開窗簾往外看,三叔喝得醉醺醺的,手里拎著一個紙皮袋子。他在三嬸的攙扶下回屋。三嬸問了一句:“這拿的啥玩意兒?”
我那弟媳婦留給她閨女的,你猜...是啥...”你愛說不說,三嬸嘟囔了一句。
遺書!
7
松如的腦袋第一聲被炸開了,她連鞋子都忘了穿,沖出房門,就堵在她三叔面前。三叔嚇了一跳,扶著胸口驚魂未定:“人嚇人你嚇死人的,你啥時候回來的!”
松如說拿來!直截了當,沒有半句廢話。
你聽到了,就拿去吧.....三叔打了一個酒嗝有些不悅。
松如回屋嘣地一聲關了門。
你為啥給她啊?你糊涂了?三嬸的聲音壓低著聲音問道。
你這個“臭娘們”!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媽的斷手你膽敢再說一次,是她媽干的!你是膽肥了?
你小點聲......三嬸求饒。
松如粗略看了一遍,那是媽媽的親筆字,大意是她這么多年,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在她死后,要把省城的房子留給松如。
松如心里難過極了,擰巴著那張信紙,失聲痛哭。
天才蒙蒙亮,松如撥通了信紙上,母親的電話:“媽媽,是我...我立刻要見你!”
8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分鐘,母親的聲音顫抖:“你,你是我的小松鼠嗎?
久違的聲音撞擊著松如的心,冷風吹過來,臉上冰冰的,一摸,又是一臉的淚。
得知媽媽的手術時間,定在明天上午十點,松如匆匆忙忙地收拾自己的衣物,奶奶死活也要跟著去。
松如應了。
三叔的腦子里,不知道哪里搭錯線,聽到松如要去醫院。趕緊向他的狐朋狗友借車,說這樣更快。
松如實際上挺不喜歡三叔,但她這會兒卻沒法兒僑情。
到了省城第一醫院,松如健步如飛,一路小跑緊趕慢趕往病房奔去。
推開病房的門,許是心靈感應,松如一眼認出母親,那個站在窗邊向外瞭望的白發婦人。
清瘦,孤寂。
媽!閨女!松如和奶奶異口同聲。母親轉身,哎了一聲。隨即胡亂地撥弄了幾下頭發,雙手捂著嘴哭了。
病房的人議論紛紛,她這是高興!高興呢!
松如上前與母親相擁:“我來了,有我呢,別哭。”
病房內的白紗簾被一陣風吹起,拍打著母女倆,畫面溫暖。
9
松如母親進入手術室之前,三叔說:“王紅,我可幫你了,你不能言而無信,你得好好活著出來。
松如說媽媽,你那房子我嫌太小,我嫌棄得很。等你康復出院,我們一起好好賺錢,再去買大房子。
到時候,我們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松如媽媽含淚點頭。
大家伙在手術室外,心急如焚地等了五六個小時。
手術很順利,母親的胃被切了一部分,醫生說沒有擴散,像這樣的情況,往后還進一步化療,預防復發。
母親還能能活多久呢?松如不知道不敢想象。
母親醒了,沖松如苦笑:“我夢到你小時候梳著羊角辮,穿著小花襖,在我懷里撒嬌吶!”
她的話說得很慢很慢,輕如鵝毛,松如聽著卻重如泰山。
松如忍著眼淚,抬頭望著病房內熄滅的吸頂燈,眼睛生疼。她突然明白,不論任何時候,自己永遠都是媽媽心尖上最愛的人。反之,媽媽在她心里其實同等重要。
只是,這一刻,應該早點到來。
人生真的有太多的道理,都是經過之后才能懂的。幸好,一切都沒有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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