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選自《哈耶克文選》，馮克利 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47-249頁

我們不能指望采用集中管理可以取得市場利用資源所能達到的效率，主要原因在于，任何一個巨大社會的經濟秩序，都是建立在對廣泛散布于千百萬個人中間的關于具體環境的知識之利用上。當然，總是存在著企業管理者為了能做出正確決定應當知道卻又不可能直接知道的許多事實。

但是在對付這些困難——把不同的個人所掌握的一切相關信息全都傳遞給集中管理的權力機構，或是使個人做出決定的相關信息盡可能多地在他們中間進行交流——的可能方式中，我們只為后一項任務找到一種解決的辦法：市場以及讓競爭決定價格，提供了一種辦法，利用它，有可能向每個生產單位的管理者提供他們為使自己的計劃適應該系統其他部門的信號所必需的、經過濃縮的大量信息。

讓每個企業的管理者把他們掌握的有關具體事實的知識全部傳遞給一個中央計劃當局，這種做法顯然是不可能的——簡單的理由是，在他們知道或能夠知道的許多具體情況中，哪些情況對于中央計劃當局是重要的，他們對此根本無法未卜先知。

我們已經逐漸知道，從這個意義上說，市場和價格機制提供了一種發現手段，與任何其他已知的系統相比，它不但使更多的事實得到了利用，而且激勵人們不斷去發現新的事實，從而改善了對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中恒久變化著的環境的適應力。當然，這種適應力從來沒有像市場均衡的數學模式那樣完美無缺，但它的確比我們已知的任何其他手段更為出色。我相信在嚴肅研究這些問題的人中間，對此有著基本的共識。

奇怪的是，近來又越來越多地聽到一種新的論調，它顛倒了市場和價格機制在使單一經濟體系和宏觀世界經濟的秩序和效率的最大化方面發揮的歷史作用。它認為，在早期較為簡單的環境下，市場或許是個適當的調節機制，但是現代經濟系統已經變得如此復雜，因此為了使經濟的優先目標井然有序，我們不能繼續依賴市場自發的力量，而是應當借助于集中的計劃或管理。這種論點表面上看好像有一定道理，但是稍加審視便會揭露出它的愚蠢無比。

事實上，正是現代經濟系統所具有的復雜結構，為反對中央計劃提供了最有力的證據。使現代技術得到有效利用，甚至維持西方人已經達到的生活水平，都少不了難以計數的、相互作用的行為所形成的千百萬種關系，任何頭腦或計劃當局要勾畫或從總體上把握這些關系，正在變得越來越難以想象。

盡管有現代社會的復雜性，我們仍然能夠使經濟生活達到一個合理的高水平，這完全是因為我們的事務不受中央指令，而是受使分散的努力相互配合的市場功能的指導。市場系統運行良好，是因為它能夠照顧到千百萬個分散的事實和欲望，它能使成千上萬機敏的人深入到經濟世界的每個角落和縫隙，并向一塊“公共信息牌”反饋他們所獲得的數量信息。市場及其價格所提供的最獨特的東西，是有關不同商品和服務不斷變化的相對匱乏狀況的不斷更新的信息。

換言之，我們現在能夠為西方世界的大眾提供的真實收入，需要這種復雜的結構——它超出了我們能夠整體把握或詳細勾畫的范圍。它之所以能夠得到發展，完全是因為我們沒有試圖去計劃它或讓它服從任何中央指令，而是讓它由自發形成秩序的機制或——如現代控制論所言——自我生成的秩序加以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