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文 | 何足道

　　1

　　2013年大學畢業之后，經過深思熟慮，我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放棄考公，也沒去國企，而是來西安闖蕩。

　　當我提著大包小包行李走出西安火車站，面對滾滾人潮時，腦海中突然泛起X男裝的廣告詞——混不好，我就不回去了！

　　無視那些一直善意關心我住宿問題的姨，我邁開大步走向來接我的（前）女友，然后踏上603路公交，一起去她租住的草場坡。

　　坐在603二層第一排，從北大街開始就一路南下，看著鐘樓、南大街以及長安路兩邊的建筑在眼前閃過，心里還是有一些忐忑。

　　二十歲出頭的年紀，社會經驗也基本一片空白，就這么背井離鄉來西安，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2

　　當初下定決心來西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前女友。

　　我倆高三偷偷戀愛，商量好考同一所大學，無奈天不遂人愿，她考到了西安，而我留在老家。

　　四年異地戀，只是車票就攢了厚厚一沓，雖然比牛郎織女要好很多，但那種思念之情不是網絡和短暫相聚就能消解的。

　　大學畢業前，她就告訴我自己決定留在西安發展，我也不愿意再繼續痛苦地異地戀，擺在我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來西安陪她，或者分手。

　　誰年輕時還沒有為愛情義無反顧過呢？那可是初戀啊！

　　本以為憑我的能力和本科學歷，在西安找一份高薪工作肯定不費吹灰之力，不過現實很快就狠狠抽了我一巴掌，我低估了西安的灰，還真是不好吹。

　　我至今記得當初一位面試官說的話：西安這么多大學，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別說本科，碩士我一天都要面好幾個。

　　前前后后跑了一周，面試了十幾次，才找到一份月薪3000的工作，試用期半年，轉正之后才有五險。

　　就這樣，我算是初步在西安站穩腳跟，可以負擔房租和生活費，不用再“吃軟飯”了。

　　這份工作我干了一年多，月薪漲到了4000多，不過除去房租和日常生活之后就所剩無幾，存款更是奢望。

　　單純的戀愛是美好的，但一起生活是另一回事兒，不只有風花雪月，還有柴米油鹽。

　　來西安半年后，我和前女友的爭吵逐漸多了起來，有時候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吵得面紅耳赤，感情也在一次次爭吵中慢慢變淡。

　　最終，我們也沒有逃脫分手的命運。

　　后來想想，在我一窮二白的時候，她本可以選擇去過更好的生活，但卻義無反顧的陪著我吃苦，是我有愧于她。

　　當初年輕氣盛，沒有什么戀愛經驗，不懂“女友要哄著”，也不懂主動退讓認錯，每次都要和她辯個明白，應該是傷透了她的心。

　　不過這世上沒有后悔藥，錯過就是錯過。聽說她現在過得挺幸福，嫁了西安人，生了龍鳳胎，有車有房，工作也順利。

　　3

　　分手之后，我搬出同居的地方重新租房，又因為薪資原因辭去了原來的工作，算是和過去徹底做了割裂。

　　跳槽之后來到現在的公司，雖然平臺不大，但收入大幅提升，由于老板賞識，不到一年就兩次漲薪，畢業后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價值得到認可。

　　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工作步入正軌，新的愛情也不期而至。

　　一次和朋友聚餐時，認識了一個女孩，當時只是互加微信，簡單聊了幾句就沒再聯系，只是偶爾在朋友圈互相點個贊。

　　不過有一次她朋友圈曬了一張甜品圖，剛好我也喜歡吃，就順便回了一句，從那之后就開始熟絡起來。

　　從線上點贊回復朋友圈，到找各種話題聊天，再到一起吃飯看電影，她會特意來看我打球給我加油，我也會陪她去花市或者做手工。

　　順理成章，在一次只有我倆的旅行中，她正式成為我女朋友。回來之后，我就退了租住的房子，帶著行李投奔她了。

　　古人說“福無雙至”，但那時候我真的感覺自己很幸福，工作順心、愛情美滿，讓我想到了一本古代經典小說上的名言：時來誰不來，時不來誰來。

　　這次，我沒有讓愛情再溜走，戀愛一年多之后，我們見了彼此的父母，雙方父母也見了面，“結婚”這件事情就提上了日程。

　　4

　　要結婚，先買房。

　　2016年年底，我們拿出所有積蓄，再加上父母補貼的十幾萬交了首付，買了一套80多平的精裝兩室。

　　簽完購房合同那天晚上，我和媳婦去美美的吃了一頓，雖然每個月要還3000多的貸款和2000的房租，但我們在西安總算是有屬于自己的家了！

　　很久之后，有一次聊天，媳婦對我說： “你知道嗎，簽合同那一刻，我才感覺自己在西安不再是無根之萍！”

　　2018年年初，房子如期交付，買了日常用的家具家電后我倆就迫不及待地搬進新家，那種滿足感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房子雖然不大，但對我們兩個來說完全夠用，一個主臥，一個次臥兼書房，配了臺電腦，平時工作或打游戲。

　　此后的一切，都變得很“程序化”。

　　當年五一，我們舉辦了婚禮儀式，事實上在買房之前我們已經領了結婚證，但儀式還是要有的。

　　本來我倆沒打算早早要孩子，想著多享受幾年二人世界，但結婚之后繃著的弦放松了，偶爾在河邊走走，沒想到就濕了鞋。

　　經過一番糾結，我倆最終還是決定留下這個小生命，反正以我們的收入就算雖然不能給孩子最好的生活，但也不會委屈孩子。

　　雙方家長知道之后也都很高興，兩位媽媽紛紛表示要來西安照顧媳婦，不過我們都回絕了，抓緊時間再享受幾個月的二人世界才是正理。

　　四位老人雖然沒來，不過給了我倆不少錢，剛好用這些錢買了一大堆生完孩子以后要用的東西，也算是“精準幫扶”了。

　　剩下的，就只有對新生命的期待。

　　5

　　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或許我們幾年之內都不會興起“換房”的念頭。

　　2020年1月中旬，兒子出生。盡管那時候新冠疫情已經開始蔓延，但西安還感受不到那種山雨欲來的緊張。

　　為了迎接小生命的到來，雙方父母都來到西安，我們一家三口再加上四位老人，七個人擠在不足90平的房子里，著實局促。

　　媳婦和我媽在主臥照看孩子，老丈人和丈母娘住次臥，我爸睡沙發，我在客廳支了個行軍床湊合。

　　這樣下去當然不是辦法，所以和雙方父母商量之后，準備按照原定策略一家照顧半年執行時，西安封城了。

　　那段時間，因為對新冠病毒未知的恐懼，也為了孩子和老人的健康，所有人連樓都不敢下，只有我每天全副武裝出去買菜，其他人最多只是在樓道里溜達。

　　西安解封之后，工作和生活開始慢慢恢復正常，經過這次疫情，“換房”開始成為我家的議題。

　　16年買房的時候一平是九千多，20年我們小區二手房已經漲到快三萬了。算了一下，賣掉房子、還完貸款，手里還能剩200多萬現金。

　　媳婦的意思是買一套180平左右的四室，哪怕地段和配套稍微差點，這樣基本就一步到位，以后雙方父母來了也住得寬松。

　　當時西安好點的房子均價大概兩萬左右，差點兒的一萬七八就能上車，可供我們選擇的余地還是比較大的，所以那段時間一到周末我倆就到處去看房。

　　選擇太多的缺點就是猶豫不決，斷斷續續看了能有大半年，最終我們決定首選中海曲江大城，搶不到的話就在軟件新城或者CID選，畢竟是高新。

　　6

　　就在我倆準備張羅賣房的時候，“330新政”來了：必須網簽備案滿5年且辦理不動產權證后才能交易。而我們21年年底才滿5年。

　　沒辦法，只能先熬幾個月再說，反正西安房價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暴漲了，等幾個月漲的也不會離譜。

　　事實證明，我們還是太年輕。只想著新房價格不會暴漲，卻沒想到二手房價格居然還能跌。一個指導價的重錘，把我們的換房夢砸的稀碎。

　　第一批指導價出來的時候，沒有我們小區，然后第二批指導價又一直沒出來，當時還有點僥幸心理。

　　沒想到，第二批指導價就把我們小區給圈進去了，而且二手房價格直接砍掉了一萬多！

　　后來中介給我們說，指導價只是參考，不是鐵定的成交價，如果真心要賣的話，賣個兩萬五六輕輕松松。

　　說實話，我也覺得我們小區二手房價格有點高，但樓下鄰居去年兩萬九賣掉了，現在讓我賣兩萬五六，實在是不甘心。

　　一套房子差價就是30多萬，我倆辛辛苦苦兩年，不吃不喝才能掙這么多，一個政策就給我砍掉了！

　　以前沒有換房的打算，房價漲了跌了對我沒啥影響，現在不一樣，二手房跌了，但新房還在漲，而且位置還越來越不好了。

　　賣吧，心里虧得慌；等吧，又怕價格繼續跌。萬萬沒想到，賣個二手房還能體會到那些炒股的人被套住時的感受。

　　就為這事，媳婦沒少埋怨我，怪我當初看房的時候不堅決，總想找個各方面條件都更好的小區，耽誤了賣房，白白“損失”幾十萬。

　　我也后悔，當時我倆看房的時候有個小區媳婦比較滿意，雖然配套一般，但戶型和價格都比較合適，我總覺得不著急，想等等更好的，結果成了這副光景。

　　我總算咂摸到“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這句話的味道了，現在每天晚上都愁得睡不著，越想越不是滋味。

　　現在，只能一聲長嘆了……

　　-END-

　　作者|何足道

　　主編 |王鵬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