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妍睿
原創首發|藍字計劃
一條名為“國家鼓勵中低齡老年人再就業”的新聞出現在各大新聞APP的彈窗推送里。
68歲的鄧蘭下班后刷到了這條信息。
她戴上老花鏡、瞇著眼睛看完,嘆了一口氣:“說的是國家要鼓勵老年人再就業,但其實對我們這些人來說,不干活怎么辦啊?根本用不著鼓勵,我們這群老頭老太太就沒休息過。”
鄧蘭一直在不停地找工作。
從工廠里幫忙縫帳篷到樹園里幫忙拔草,即使每個月只能掙兩三千塊錢,她也從未真正“退休”。她希望自己“能干一天是一天”,這樣房貸還沒還完的孩子就能輕松一些。
即使沒有這份書面倡議,那些像鄧蘭一樣的老年就業者還有很多。
江秀今年72歲,頭發白了過半,是另一位老年人的“保姆”。和別的保姆不一樣,她和雇主的關系更像夫妻——與其說是打工,倒不如說渾身病痛的江秀給自己找了個寄居之所。
遂她心愿的話,她希望自己的命,能終結在陌生人的家里。
江秀有房子,還有兩個兒子,但她沒有家。
江秀還有許多情況相似的老年姐妹,努力尋找著類似的工作。運氣好的,像江秀一樣,和自己的雇主搭伙過日子,直到死去;運氣差的,只能一家接著一家地換工作,直到再也沒有力氣。
老年人再就業,從來就不是一件新鮮事。
這些在社交平臺上蹤跡難覓的老年就業者們,藏在其他老人的家政服務里、藏在施工區域的灰塵里、藏在寫字樓的雜物間里,沉默地等待命運降臨。
逃進城市
江秀是被一步步逼進城市的。
她生活的村子叫勝利村。一家人的生活順利、平靜。
夫妻兩人共同經營一家規模不小的養雞場,賺的錢勉強應付家里的開支;家里還有幾畝地,閑下來的時候老兩口種種蔬果。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年,不需要太操心。
江秀的老家在東北農村
2003年,一場禽流感突然發生。
養雞場里的四千只小雞仔失去了銷路。不僅賣不出去,這些小雞連白送都沒有親戚愿意接手。活著的雞仔們還需要不停喂飼料,為了及時止損,江秀和丈夫只能忍痛處理了所有還未出廠的小雞。
養殖場一夜之間就垮了。江秀一家失去了經濟來源,還欠下十幾萬的外債。
年逾五十的江秀夫妻只能想辦法賺錢還賬。丈夫去幫人開車、修路,在各個工地上輾轉;江秀重新開始種莊稼,賣玉米換錢;地里不忙的時候,她就去幫鄰里下地干活,一天掙50.
五年后,債務終于還清了。
但在還清所有債務的那一晚,想要慶祝一番的江秀丈夫,喝多了劣質白酒,當天夜里心臟病突發,沒有搶救過來。
家里的經濟支柱倒下了。
失去丈夫后,江秀本以為自己會一直在農村守著家里的老屋與土地,直到2013年,“棚改”推進到了她家鄉的縣城里。
江秀的老房子
棚改貨幣化安置,指的就是政府部門直接以貨幣的形式補償被拆遷棚戶區居民,而后居民利用補償款再購置商品房作為家庭住房的市場化改造模式。
江秀在農村的家被納入當地的棚戶區改造項目。
一套四合院式樣的老房子,換到了市區的兩套新房和30萬元的拆遷款。兩個兒子每人分到了一套房,江秀搬去和大兒子同住。
2015年,她的孫子準備結婚,早就離婚的大兒子多年來都沒個穩定工作,又喜歡喝酒,口袋里根本沒什么錢。江秀咬咬牙,把一直沒舍得動的30萬拆遷補償款全拿了出來,給孫子的婚房交了首付。
孫子喜氣洋洋地辦婚禮、搬新家,而花光積蓄的江秀和大兒子的生活捉襟見肘。
同鄉的親戚一吆喝,大兒子跟著去了北京。“那里機會多,保安啊門衛啊之類的工作不愁找。”
家里一下子空了,沒人供養的江秀也只能自謀出路。在農村的時候,江秀就認識一群情況和自己差不多的老年姐妹。
大家彼此之間交流信息、介紹“工作”:尋找經濟條件較好的高齡退休男性,以保姆的身份,寄居到對方的家庭。
在其他進城務工的姐妹介紹下,江秀認識了現在的雇主夏老。
夏老從國家鐵路局退休,一個月到手的養老金接近7000塊,雖然年過80,但沒災沒病,護理不需要廢太多功夫。溫順勤勞的江秀很快得到了這份工作。
她沒有勞動合同,每個月能掙1500元的“買菜錢”。這對她來說已經足夠——吃住都在對方家,1500元綽綽有余。更重要的是,夏老溫和體貼,兩個人也聊得來。
朝夕相處久,夏老對江秀有了感情,江秀搬進臥室,兩個人成了“夫妻”。
夏老提出過想和江秀領證,兒子氣得扯著嗓子罵老父親“丟人現眼”;江秀只能默默忍著羞辱,跟對方保證自己不圖這個家的錢,更不會結婚。
江秀知道,即使需要忍受白眼,自己也已經比其他老年人幸運很多。
在她生活的村里,超過一半的老年人都需要找工作。
農村里張貼著“出國務農”的廣告
因為他們沒有及時辦理養老保險,所以他們的晚年都不得不依靠自己。有把子力氣的去城里做保姆、做保安;年老體弱的,就在村里幫忙去田里除草、扳玉米,掙60元一天的報酬。
而現狀是,像這樣年逾花甲依然需要工作的老人,會越來越多。
11月24日,國務院發布《關于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要求探索適合老年人靈活就業的模式。
60-69歲的低齡老人再就業,已經成為趨勢。
像江秀一樣的老人們,在農村無法找到合適的工作,一旦失去子女的照料贍養,就只能進入城市,尋覓安身之所。
被掏空了
即使在城市里找到工作,留給老年人的生活空間也逼仄灰暗。
進城之后,江秀覺得生活一下變得無趣。
她時常懷念還在農村的生活:她懷念每年春天和鄰里一起下地種玉米、她懷念茶余飯后去親戚家串門聊天,在村子里,到處都是能和她聊上天的人。
農村如今只剩下老年人
城里不一樣。
兒子和孫子都各自成家;大兒子去北京之后,她只能一個人悶悶地待在家里。沒有親戚、沒有熟悉的鄰居、也沒有消遣,傍晚開著電視,滿屋子里都流淌著寂寞。
比精神上的無助更緊迫的,是經濟上的窘迫。
按照農村的規矩,當初拆遷款給了大兒子一家,那么大兒子就必須負責老人的贍養。可是大兒子,卻無暇自顧。
早些年外出打工時,大兒子聽信同鄉的建議,直接去了北京。
他本以為自己會順利找到一份月薪八千元的工作;可是到達之后才發現,自己被騙了——中介以“需要辦理保安證”為由扣下了他的身份證。
人生地不熟的大兒子只能被迫接受了一份需要支付吃住費用、到手只有不到三千塊的保安工作。
別說給江秀養老了,他連維持自己的生存都費勁。
江秀知道,指望大兒子根本不可能,更何況這個天天買彩票、幻想一夜暴富的兒子時不時需要她經濟上的補貼。
找工作,成了江秀進城后的當務之急。為了盡快掙到錢,她幾乎問遍了附近所有的餐館和酒店。
迫不得已,江秀謊報年齡才得到了一份賓館保潔的工作。
街頭招聘廣告對中低齡老人有年齡限制
直到某一天,管事兒的需要復印她的身份證登記信息,才發現江秀早就超過了55歲的限制——做了一周多的打掃后,江秀失業了。
直到遇見老夏,她才算真正安頓下來。至少,在這個“家”里,她能掙到錢、還能有人陪著嘮嘮家常。
她身體不好,有風濕病,腰腿時常劇痛;上年紀之后眼睛也模糊了,但沒錢做白內障手術。夏老給她的錢不多,但至少足夠她買止疼片來止住風濕的疼痛。
城市里,像江秀一樣的老年打工者從來都不是少數。
江秀知道,像老夏這樣的國企退休職工才有資格過上相對舒適的晚年生活,那些和她一樣沒有養老保險、孩子又靠不住的老頭老太太,只能趁著還有力氣,再去打一份工,“至少要給自己掙到棺材錢”。
工作之后,她真正明白:無論生活在城市還是農村,對普通家庭的人來說,老去后沒有誰可以真正輕松。
比江秀小三歲的鄧蘭,也在找工作。
和江秀不一樣,她從未真的“退休”過。對鄧蘭來說,衰老意味著越來越少的職業選擇、越來越低的薪資。
鄧蘭家在江蘇鎮江,家里的土地在退耕還林后就漸漸變成了樹園,主要種植用作盆栽園藝的樹苗。小樹苗一茬一茬地冒出來,鄧蘭每天的工作就是種新的樹苗,順便拔拔草、驅驅蟲。
在樹田里,鄧蘭認識了一批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朋友。這些老人都來園子里打打零工,工費一小時10塊錢,每天工作十個小時。
對這些平均年齡已經60歲以上的老人來說,樹園里的工作并不輕松——夏天的工作時間是早上六點到中午十一點,下午兩點到七點;冬天會稍晚。每天長時間的彎腰除草,鄧蘭的手指關節早已變形,駝背也越來越厲害了。
除此之外,老人們還會務農賺錢
這些老人其實也都不算貧困:鄧蘭退休前有一份工廠里的工作,丈夫從部隊退伍后在工廠里上班,退休后每個月能拿到一千七百塊的養老金。
這些和鄧蘭一起打零工的老頭老太太們都有相似的情況:兩老口所有的積蓄都支援給孩子買房了。
鄧蘭沒有想過,蘇州市區的一套二居室房子可以掏空自己和孩子整整兩代人的積蓄。和江秀一樣,把存款都拿回來給孩子買房之后,老人的經濟狀況就一落千丈。
更何況,孩子結婚搬走后,家里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鄧蘭的老伴心疼她腰腿不好,但是也攔不住她去樹園做工——畢竟,孤獨帶來的窒息感同樣是致命的。
鄧蘭的想法很簡單:只要還能動,就不會閑下來。
“老而無依”
72歲的江秀和67歲的鄧蘭都沒有養老保險。
為什么她們沒有養老金?
2008年的時候,政府統一組織給農村老人們上養老保險。辦理這份保險的基本要求是每位老人需要一次性繳納12300元,并在后續的四年半里,補全剩下的26000元,這樣每個月就能領到國家發放的養老金。
江秀和其他親戚們都沒交這筆錢。一是金額超出支付能力,二是她們都悲觀地覺得,自己可能活不了那么久,交錢沒有必要。
那時的江秀沒有設想過,失去這份養老保險意味著什么。
原本在農村“養兒防老”的傳統價值觀里,有兩個兒子是她最驕傲的事,至少老了不愁養。可是,自己的大兒子至今還欠著親戚們的七萬元沒還。
鄧蘭也因為相似的原因沒有辦理養老保險。
她記得那是在2007年,她看不懂政策要求,孩子又不在身邊,她只知道需要給政府“交四萬塊錢”,不知道該找誰求助的她也錯過了這次機會。
沒有政府提供的養老保險,孩子們又各自背著房貸。這些不愿給人添麻煩的老人,只能重新回到工作中,給自己掙一份保障。
隨著國內居民平均壽命的提高,這樣的情況將更加嚴峻。
勞動力大量流失,只剩老人的農村愈發寂寥
到達法定退休年齡后的老人們,仍然需要面對漫長的時光。一旦缺乏穩定的經濟來源,老人們就必須通過工作來供養自己。
可是留給老年人的工作崗位都有什么呢?
無非是社區家政服務、公共場所管理等等職位。甚至可以說得殘酷些:留給多數老年人的,只有社會底層的空間。
對女性來說,保潔、家政等職業成為首要選擇;而對老年男性來說,唯一的選擇只有出賣氣力。
許多老年就業者都會選擇做環衛
在城市里每一個塵土飛揚的施工現場里,都能找到這樣的老年打工者。
68歲的老何是一名水泥工。
他常年一個人輾轉多個省份的工地,做最底層的臨時工,每天從早上六點干到晚上十點,一個月能掙四千塊錢。
他是個啞巴,難以與人交流,大家都叫他老何,時間久了,已經沒人記得他的名字。
老何只讀過小學,四十多歲跟著同鄉一起去了青海打工。鋼筋林立的工地上,他一待就是快二十年。
他沒有技術,只能幫著攪拌水泥、運送磚塊。工作時間平均每天13個小時,沒有午休。住工地上的大通鋪,八人間,他總是睡在最角落。吃飯依靠工地上提供的大鍋伙,一天25塊飯錢。
工地上統一提供的伙食
常年勞作、缺乏營養,老何整個人干瘦地蜷縮著。他佝僂的背上有條長長的傷疤——五年前被身后堆放的裸鋼筋劃開了皮肉。因為在工地上時常會踩到釘子碎石,他的腳底板沒有一塊好肉。
這些是維持生計的代價。
八點下班以后,老何會去工地上幫忙打雜,掙一小時15塊的加班費。他沒有結婚,沒有子女,多年漂泊,也沒有能聯絡上的親戚。養老這件事,他只能靠自己。
深夜還有人加班的工地
除了抽五塊錢一盒的延安牌香煙,老何幾乎從不花錢。攢下來的紙幣,都用布縫進枕頭里——身體越來越差了,他得給自己攢夠一副棺材的錢。
工地上,像老何一樣的臨時工并不少。一旦失去每個月4000塊的血汗錢,這些人幾乎會活活窮死。
即使身在城市,這些缺乏養老金支撐的老人依然徘徊在社會的邊緣。
“不知歸處”
江秀唯一欣慰的事情是:兩個兒子雖然掙得不多,但是他們都有養老保險,晚年不至于過分凄涼。
54歲的大兒子的工作雖然工資低,但是公司給他們每個人都按照最低檔位繳納了養老保險;52歲的小兒子是市里消防隊的合同工,主要負責日常消防巡邏,月收入雖然只有1800元,但隊里會繳納養老保險。
想到兩個孩子不至于老無所依,江秀覺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令她擔憂的,還有至今仍生活在農村的妹妹:她同樣沒有辦理養老保險,只能靠務農換取微薄的收入。
留守在農村的老年人依然在務農
63歲的妹妹很羨慕江秀,她想去城里做保姆,可是沒有機會——她需要照顧中風癱在床上的丈夫。
家里還有六畝農田需要打理,為補貼家用,她一年到頭都不敢停下:春天挖一種叫“苦麻菜”的野菜去賣;秋天去森林里采蘑菇和杏仁;冬天賣腌好的酸菜。農忙的時候,去地里幫別家扒苞米,一天80元。
對這些需要依靠和收入的老人來說,比出去工作更危險的,是被“新式傳銷”盯上,榨干最后的儲蓄。
江秀的妹妹,常年使用一款叫做“泰木谷”的APP。這款類似抖音的軟件上,只要一直看廣告、刷視頻,就能換取活躍積分,活躍積分達到一定門檻,可以提現一筆現金。
泰木谷騙局被揭露
陷阱就在這里:要提現,就必須“拉人頭”,邀請新人注冊。而這款APP想要注冊成功,就需要填寫邀請碼和繳納最少100元的入門費。
用剩的積分可以兌換APP商城里的生活用品:鈣片、刷碗擦、洗滌劑、食用油等,全是老年人生活必需品。這些商品普遍劣質,換來的廚房清潔劑,根本洗不干凈盤子上的油漬。
江秀的妹妹一有空就打開手機,瀏覽這款APP上的文字、視頻廣告,用時長換取積分,她還不斷給親友們推薦這款軟件,在各個家庭群轉發求下載。
她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反正對這些老人來說,最不缺的東西就是時間。
江秀家,許多中老年親戚都在使用這款APP攢積分、換禮品,陷在類似傳銷的套路里,渾然不覺。偶爾意識到不對勁,這些被套牢的老人也不知道該怎樣止損。
老去之后的生活,隨時可能崩塌。
江秀最害怕的事情是自己和妹妹生病,生那種“治不好又死不了”的病,癱瘓在床、失去照料自己的能力,是姐妹倆最恐懼的命運。
她只希望自己能夠一直待在夏老身邊,哪天急病發作一命嗚呼,也是一種幸運。
即使生活困窘,江秀也從未想過埋怨什么:“我們這些沒用的人,哪兒配被社會養著呀?”
社會養老金確實很難負擔起日益增多的老年人。
根據七普數據,2020年中國60歲以上老人2.5億人。按照未來每年60歲以及以上人口每年增加800-1000萬的速度,預計2025年中國老年人口數量增至3億人,2022年起預計將保持在1000萬以上的老年人口增速。
與越來越多的老年人對應的,是越來越少的青壯年勞動力。
七普數據顯示我國目前的總和生育率是1.3。這個數字,還需要考慮近幾年二胎堆積效應的加成。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17年至2019年我國的生育率,分別是1.58、1.495和1.47。在扣除二孩堆積效應以后,這幾年的生育率僅為1.1-1.2。目前日本的生育率在1.36,韓國在0.92。
國內的生育率,已經快追平日韓。
養老問題,成為整個社會需要面對的沉重負擔。
城市里,養老院的床位往往需要預約,還沒排隊住進去,不少老人已經離世;鄉鎮的養老院更無力維持運營,畢竟在農村,有孩子的老人住進養老院“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放眼其他國家,在早已進入老齡化社會的日本,養老困境正在滋生新的社會問題。
日本老齡化引發一系列社會討論
日本65歲以上老人的犯罪率已經提高到了20%以上,所犯的罪行基本是偷盜等小罪,而犯罪的原因很簡單——監獄可以管吃住。
日本有一個名詞用來形容這些無法得到供養的老人:“下流老人”。
“下流”指的是這些人老去之后,只能被迫流向生活更為艱辛的底層群體。如果不住進監獄,這些無法養活自己的老人只能孤獨地死在家中。
老無所依,極有可能成為老齡化時代無法回避的難題。
江秀聽說過,自己老家的鎮上,有不止一位老人做出了一些選擇。每一次聽見這樣的消息,江秀都好像在聽自己的故事。
她甚至覺得,也許有一天,沒有夏老的話,她也會走上這樣的道路。
江秀有一個從未對家人和夏老說過的秘密:
當初離開農村后,她帶走了一樣東西,那是她最后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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