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冷。
這是我從睡夢中醒來后的第一直覺。身上蓋著厚厚的羊棉被,可我的腳卻凍得象冰塊一樣。還是趕緊穿上靴子吧,我這樣想,便從床上爬起。
想想來到鄂溫克傘民的營地已經兩周了。不,不能算是營地,因為也只是他們居住的帳篷群。鄂溫克人雖然生活簡陋,但有著來自遠古先民獨有的智慧。所以我剛從遙遠的北京來到內蒙古的這里,也是兩周就習慣了。爸爸居住的地方離營地不遠,他一周會來給我們一些援助和起居生活用品。爸爸是位護林員,與為數不多的幾個同伴在山腳下扎營。他與鄂溫克人們是老相識了,畢竟他們都有著一個同樣的莊嚴職責——守護這片森林里的動植物不受偷獵者的侵害。
我叫埃爾帕,在馴鹿鄂溫克語里的意思是“初升的太陽”。也許給我起名字的人是覺得我像陽光一樣有著蓬勃的朝氣和旺盛的生命力。至少我對這個名字沒有什么異議。
走出帳篷,看著早晨7點應有的陽光照在雪地上。我還是因為不適應而皺了皺眉頭。隨即一轉頭便看見了秋鳥。
【二】
秋鳥是我一直以來的伙伴,大概有四十五歲了。此時陽光正照在他那微微發白的頭發上,延伸到眼睛上去。他的眼睛有著深邃的光,似乎里面正包著鄂溫克的整片森林。仿佛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一般,他終于微微地側過頭來。
今天的早餐是剛產的鹿奶及一塊已烤干的列巴(一種面包,用谷物及微量鹿奶烤制)。鹿奶仍像平常一樣結了一層厚厚的奶皮,聞起來像是酸奶一樣粘稠的奶制品,上面浮著一層油脂。這種奶的味道像黃油,但是沒有黃油那么油膩,香甜甘美。
正當我在享用早餐時,突然發覺擠鹿奶與烤列巴需要很長時間,那么秋鳥要比我早起很早一段時間。確實,秋鳥的布織鞋上滿是烤列巴燃盡的柴火屑,睫毛與頭發上也有早晨剛下雪的痕跡。觀察力在這個危機四伏又妙趣橫生的森林山區中必不可少。
吃完早飯,雪停了一些。時間太早以至于我們還不用忙著打獵。新鮮的雛松雞與黑嘴雌林雞還要遲一些才會出現。于是,當我們走出帳篷,望著窗外白茫茫的林地雪色時,秋鳥默默地開了口:“你要下山去看鹿嗎?”
“什么?”我沒有聽清。
“去看鹿。”
【三】
北方的冬天未至,青黃不接的時節天氣卻更令人發寒。我與秋鳥走在下山路上,遠遠地就看見了一些棕色的點在不停移動——那是一群馴鹿。
走近看,那些景似乎變得更震撼了些。一大群的馴鹿在走著、跑著、跳著,厚長的鹿角并不影響它們輕盈的身姿。在眾多棕色的身影閃過之時,我卻一眼就望見了那只特別的馴鹿,那只屬于我的,白色的馴鹿。
那是海德薇。
海德薇是鹿群中百年一遇的白色馴鹿,此時的它在雪中更顯得像白衣的天使。隨著我幾次的輕輕呼喚,海德薇終于循著聲走了過來。它在我的身上蹭來蹭等去,似乎是要尋找有沒有剩余的列巴。小貪吃鬼,我心里這樣想。另外兩頭馴鹿也走了過來,那只棕黑色強壯馴鹿是鹿群的頭領,叫卡爾;另一頭偏棕紅色的,角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年輕母馴鹿則是它的妻子,叫梅里達。
這時,林間的風吹起來了,吹動了海德薇的毛發,吹起了木柵欄邊的火藥味,繃緊了我們早晨放松的神經。所有的鹿頓時仿佛有靈性一般讓開了一條路,讓我和秋鳥走到了風吹來的方向。那里有一道木柵欄,我和秋鳥之所以要修這道木柵欄,不僅是因為怕剛出生的小鹿不小心掉下,更是因為怕不知名的“訪客”突然間“來訪”。在修柵欄時,秋鳥很用心地用力磨平每一處木刺,就是因為怕馴鹿被扎到腿。可是現在那原來整整齊齊的柵欄上,卻有一處人為的刀痕,使用的應該是銼刀或軍用刀之類的小刀。而木柵欄底下也出現了一個讓秋鳥的表情立刻變得嚴峻的物品,一個軍用步槍的彈殼。這一切的一切,種種跡象都表明一件事:這個地方曾經——
有偷獵者。
白鹿雪原——獵手老白
【序】
我曾經說過,這里有偷獵者的。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事情竟會變得如此嚴重。
【一】
秋天的陽光一如既往的十分溫暖,照在我的手上,令我感覺像是捧著一個小太陽。我望著被樹木遮擋的太陽笑了笑,走在林間的空地上。回頭看一眼營地,柈子生起的火堆正冒著縷縷青煙。可別小看這輕煙,因為一旦鄂溫克傘民那用來辨別營地位置的煙消失,沒人知曉他們在何處。而海德薇,我的小鹿呢,則一個人焦躁不安地在鹿套上踢打。
正在這時,秋鳥走了過來,遞給我一條頭巾。說是頭巾,在我之后的百般研究后,才發現只是一個剪開了的買菜的布兜子。他要求我去森林時必須要帶在頭上。我哭笑不得,不清楚為什么一定要帶著這種批量生產的紅布。以我對秋鳥的了解,他不是一個會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幽默的人。所以,我相信他給我這塊紅布,一定有他的理由。以后,也就天天戴著了。
最近,我們發現在森林中,頻繁出現一些套索和陷阱,秋鳥還因此負了傷,便斷定是偷獵者布下的。而就在事情發生的第二天,一處陷阱中多出了三頭馴鹿的尸體。我們都對此感到痛心疾首。從此以后,馴鹿群的出行,就由我們親自監督了。
【二】
終于,我明白這塊紅布的用處了。
那天,我帶著海德薇在林中散步。它在林間跳來跳去,卻已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自在輕盈了,這一點一直讓它很是疑惑。它似乎還是與我很親昵,但就在我們走近一片白樺林時,海德薇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怪異。
馴鹿的感官一直比人好的。
正當我們拐過一個彎兒時,幾乎就在我看到那個人的同時,耳邊響起一聲巨響。我身邊的海德薇被嚇得狂跳而起,跳起了足有1米多高。
而那巨響真的是挾帶著氣流從我的耳邊沖過,我有些糊涂地回頭看時,有斷裂的樹枝從我身后的樹上滑落下來。我的耳膜差一點兒被震破了,用了將近半分鐘才從嗡嗡作響的耳鳴中清醒過來。再看那人時,他已經不見了。
其實,在我看到那個人的一剎那,已經看清了他的臉。還有他慌亂時的動作和表情。在看到我的同時,他其實正穩穩地端著槍,然后槍口突然揚起,槍就是那一刻響的。在森林中,海德薇的身影透過叢林也清晰可見,這就是為何白色的馴鹿在森林中不易存活的原因。除了冬天,其他所有的季節,它們在叢林中都過于醒目了。但是,他顯然沒有看到我,而看到了我頭上的紅色頭巾。幸虧偏了那么一點點;幸虧他看到了我的紅色頭巾;幸虧他及時揚起了槍口,不然......
經過此事,我再也不敢忘記我的紅色頭巾了。
【三】
老白呼呼喘著粗氣,奔跑在森林之中,飛快地掠過樹影。
剛才要不是他反應敏捷,也許一個人已經命喪九泉了,想想都后怕。他又打了一個寒顫,繼續他的打獵。
他是一個偷獵者,在這行里算是“雜食動物”了——雛松雞、鹿皮、獾、兔子、狐貍......只要有商機,沒有他老白弄不到手的。想到這里,他不免有些自豪。老白熟練地走進他儲存獵物的天然地穴,清點數目......咦?怎么少了一只?他一拍腦門:準是未打入心臟,茍延殘喘了幾分鐘,跑了出去吧!想起山下餐廳的叮囑,一個都不能少!迅速地跑出門外,他習慣性地背起了獵槍。
周圍的環境老白熟得不能再熟了,俗話說:熟能生巧,他果然只花了平常搜尋獵物時間的一半,拎起手中掙扎的小獸,有什么卻更吸引他的目光——水花濺起的聲響,附近有一頭鹿!他掩飾不住地竊喜,沒有什么人會拒絕新鮮的鹿皮的,不管是遠道而來的游客,還是大開豪價的商人。
小心行事是業界規矩,越是按捺不住的地方就越要沉住氣,這一點老白是知道的。他微微地俯下身子,一小步一小步挪向河邊,立馬趴下。此時他看起來就像積雪一般無害,鹿自然不會有警覺心了。
此時,他只需要輕輕扣動扳機,就可結果一個生靈的性命。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的運氣會這么好,蹚在齊腰深的積雪里,他打出了自己盜獵生涯中最完美的一槍。接下來,獵物就任人宰割了。
白鹿雪原——森林的風
【一】
天氣越發寒冷了,樹枝上掛滿了冰溜子。營地附近的雪有兩天沒下,干了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在地上鋪著的雪則像是從天空跌下來的流云,細微而仿若游絲。羊毛墊腳的鞋走在上面會發出奇特的清脆聲響,正是這響聲引來了海德薇。
當它鉆進帳子時,我和秋鳥還在火堆旁燒柈子。木質的碗碟,還留有山中溫泉水痕跡的桶,以及被蠟燭和樹脂固定在墻上的獵槍——秋鳥已經十年沒用過了——這雖然簡樸卻又整潔的環境儼然是經典的鄂溫克營地廚房。海德薇一進來,就靠它那龐大的鹿角,不安的動作把這里弄得一片狼藉。不過秋鳥并未怎么在意,當然不在意的。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滄桑面容,只不過沒有燒了柈子,而是把它們搬了出門去,放在一個木樁上。他先掏出自己的獵刀,把一些粗糙和不平的地方磨弒了幾下,又將帶子一樣薄的樹皮一圈圈纏繞在兩端。當我知道他是要做一塊滑雪板時,他已經告訴我為什么會需要它了。
“今天,山谷有風。”
【二】
我現在已經可以自由在各種生態環境中穿梭自如了,無論是草坪還是洼地。此刻,我們穿過一片森林,來到山坡下。山上添了一撮小雪,就好比人到中年,總會又那么幾根白頭發那樣。山頂天氣寒冷,積雪終年不化是常事。秋鳥二話不說就開始爬山,讓我停止了對山頂風景的觀望。白雪總讓我想起白鹿,想起我的海德薇。
我們要去看風了,看風是馴鹿鄂溫克人眼里盛大的傳統。它不是什么富麗堂皇的宴會,也不是哪個緣由而來的節日,它只是去看風,享受大自然的饋贈,聽風吹過森林的聲音。
山上的溫度總是很愜意的。極目遠眺,風吹過山林,像一只無形的手挑起了森林,讓它如波浪般起伏。此刻我正穿過山脊,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兩山之間平坦的谷地。一瞬間,叢林下的山谷竟然安靜得讓我只能聽得見自己的呼吸,沒有鳥鳴,也沒有風,如此安靜。對面就是這座山的陽坡,秋天已近尾聲,因為樹的品種不同,整個山坡上的樹木,葉子竟然呈現出紅、橙、黃、綠等混雜在一起的顏色,各不相同。像大自然隨手潑出的顏料,無規律可言,卻顯得十分整齊劃一。這是自然慷慨的饋贈,轉瞬之間的變幻,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一留你獨自彷徨。
【三】
正在這時,剛剛沉穩的風突然變得不同起來,呼嘯起來,沖撞起來,也逐漸開始有了力量。我感受到了一種真正發自內心的震撼:此時的寒風,真正鋒利像刀子。森林已潰不成軍,被風這排山倒海的架勢刮過的森林仿佛留下了道道傷痕。而我也發現在大自然這種環境之下人類的渺小。
接下來,我們要借助滑雪板固定住地面,然后讓風帶我們滑下去。我剛想告訴秋鳥我不會滑雪,就驚奇的發現滑雪板已牢牢定住地面,不需掌握平衡,只要身體夠輕,借助風的推力滑雪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你可以不用滑,風會幫助你。但這并不代表你就什么事也不用做,還要掌握方向。秋鳥似乎干得很嫻熟,我自然也就跟在其后面照葫蘆畫瓢了。
當我們到達山腳下,我發現秋鳥瞇起眼睛,神情專注,在傾聽著從對面山坡上傳來的聲音。那聲音間歇性的傳來,與馴鹿的叫聲不一樣,顯得更加明亮而尖厲,像是通過一種管道傳出的聲音。我知道那是馬鹿的叫聲。
那是兩頭馬鹿,它們在相互呼喚。
風又重新拂過耳邊,叢林巨木出現了微小的顫動,像是巨獸毛皮的脈動。在來的路上,我還在想如何才能看見風;而現在我明白,風正在向我展示它的存在,鹿在風中低鳴,風正越過山脊。
那天我們一直待到黃昏。
【后記】
飛鳥不驚的山林
我寫這篇文章的初衷,是因為接受了藏羚羊已無集群蹤跡的,又一因人類的貪婪和滅絕人性而產生的血淋淋的事實。既然大自然與人類不能共處的話,兩者必亡其一。
動物,是人與大自然和平共通的橋梁。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像“我”和秋鳥一樣對動物關心和愛護,也在阻止動物滅絕的,正在努力的一群人。這就代表著和平共處還有希望,那我們就要把希望延續下去。令人欣喜的是,世界上一個又一個保護區的建起,意味著希望的火種已經可以照亮遠方。
那時世界上會是一片又一片的,飛鳥不驚的山林。
安徽省合肥市第168中學高一(5)班韓欣然
指導老師:張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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