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2日,估計很多人的指尖都會從網上一則訃告上劃過:“北京協和醫學院原校長、北京協和醫學院一級教授顧方舟同志,因病醫治無效,于2019年1月2日3時35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2歲”。
因為誰是顧方舟,我們并不知道!
但有一種回憶,伴隨了我們很多中國人的孩童時期。
你是否還記得:小時候,很害怕自己打針,被帶去打疫苗時,你哭著喊著掙扎。
當打完針,白大褂叔叔或阿姨把一顆圓圓的糖丸塞進你的嘴巴時,你頓時平靜下來了。
這小小的糖丸,其實不僅僅是“糖”,而是治療脊髓灰質炎(俗稱小兒麻痹癥)的疫苗。
正是這一顆小小的“糖丸”讓中國億萬兒童終身受益,避免了因患上小兒麻痹癥而造成的終身癱瘓、殘疾。
研制出這個神奇糖丸的,就是顧方舟。
1926年,盛夏時節,顧方舟出生了。
顧方舟的長兄因出生在寧波附近的方橋鎮,得名方喬。在母親周瑤琴心里,橋下應該有船,所以將次子取名方舟。
顧方舟的家庭,本是一個富裕之家,父親在海關工作。
但天有不測風云,在顧方舟4歲時,父親患上“黑熱病”去世,母親開始獨自帶著4個孩子生活。
母親沒有多余的時間消解喪夫之痛,便開始思考如何將4個孩子養大的艱難問題。
用他父親的保險金,母親去了護士學校,成為了一名助產士,然后搬到了天津,在那里, 母親在英租界開了一家婦產科診所。
不分白天黑夜的接生,是母親的日常。母親希望他能學醫,“當醫生是人家求你來治病,你不要去求人家”。
小小年紀的顧方舟,面對父親的離世和母親的期望,心里樹立了學醫的理想。
1944年,顧方舟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北京大學醫學院。
但是進入大學后,慢慢地他改變了人生理想。
顧方舟在學校遇到了公共衛生專家嚴鏡清,是他寧波老鄉。
從嚴老師那里,顧方舟第一次意識到中國的公共衛生事業有多落后:鼠疫、天花等傳染病時常爆發,惡劣的公共衛生環境,導致中國每年有上百萬人染上傳染病去世。
顧方舟改變了自己想要學醫的想法:學醫能救很多人,但公共衛生卻能讓上百萬人受益。于是,他毅然投身到公共衛生學。
大學畢業后,顧方舟來到了大連衛生研究所,從事痢疾的研究工作。
朝鮮戰爭爆發后,顧方舟被派往戰場,治療患了痢疾的戰士。
1951年,顧方舟被緊急召回,作為中國第一批赴蘇留學生去學醫。
在蘇聯學習時,他很勤奮刻苦,獲得了副博士學位。
1955年,學成后的顧方舟回到祖國,便遇上了國內小兒麻痹癥的爆發。
這種當時被人們恐怖地稱為“怪病”的疾病,首先在江蘇南通大規模出現:全市1680人突然癱瘓,其中大多為兒童,并有466人死亡。
發病者的起初癥狀與感冒無異,但可能一夜之間,腿腳手臂無法動彈,它還會流竄,一旦進入大腦,人就會癱瘓,甚至死亡。
病毒隨后迅速蔓延到青島、上海、南寧等地。
這種疾病就是脊髓灰質炎,俗稱小兒麻痹,生病的對象主要是7歲以下的孩子。
隨著這種怪病的肆虐,以至于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當時在中國的城鄉能看到大量特殊的“背包族”:那時很多地方沒有通車,普遍出行困難,家長就帶足幾天的口糧,憋著一股勁,背著孩子走,從一個醫院走到另一個醫院,盡管不斷地看見醫生搖頭,許多家長卻一直不愿意放棄治療……
當時,一位家長聽說顧方舟正在研究小兒麻痹癥,背著孩子跑過去對他說: “顧大夫,你把我的孩子治好吧。他以后還得走路,參加國家建設呢。”
顧方舟很難過地回答:“同志,抱歉,我們對這個病還沒有治愈的辦法。”
他看到那個家長的眼神馬上黯淡了下來,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后來有打掃衛生的工作人員告訴顧方舟,那個家長癱坐在長椅上,一直呆坐著,很晚才慢慢走開。
這件事情深深地刺痛了顧方舟,當時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把疫苗研制出來!
我國當時每年有一兩千萬新生兒,他知道早一天研究出疫苗,就能早一天挽救更多孩子的未來。
當時,美國、蘇聯等少數國家開發出了脊髓灰質炎疫苗,分成活疫苗和死疫苗兩種。
死疫苗是比較發展成熟的路線,但要打三針,每針幾十塊錢,過一段工作時間還要補打第四針。要讓中國數量龐大的新生兒都能安全注射疫苗,還需要培養專業的隊伍,以當時的國力幾乎不可能實現。
活疫苗成本是死疫苗的千分之一,但因為剛剛發明,藥效如何、不良反應有多大……這些都是未知數。
在當時的情況下,如果考慮個人得失,選擇死疫苗是最安全的,無需承擔任何責任。
但顧方舟當時考慮到國內人力和財力狀況,迅速做出了開發活疫苗的判斷!他認為:只有用活疫苗,才能實現廣泛的疫苗接種,實現大規模的免疫接種,從而在中國根除小兒麻痹癥。
為此他專門向當時的衛生部寫信建議。
不久,他的建議得到采納。
同時,上級任命他為組長,組織開展中國的脊髓灰質炎疫苗研制工作。
現在回頭來看,顧方舟當時做出這樣的決策非常不簡單!
用中國工程院副院長王辰院士的話說:“如果只是從個人安全和免責的角度來說,死疫苗顯然是首要選擇。而真正為國家、民族計,真正為整個人群和社會大眾計,為國家現實情況計,才能做出顧方舟先生所作出的選擇和決策。這需要自己一個人擁有一個相當的科學勇氣和社會責任擔當!”
疫苗企業研發的技術發展路線進行確定下來了,但是以自己當時的中美關系,美國是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把死疫苗的關鍵數據信息透露給中國的,而蘇聯政府也不愿意把活疫苗的成果提供給中國。
只能獨立自主搞研究!
研究,要有供實驗的猴子。
于是上級決定把實驗室地點確定在了云南昆明,因為那里有一個猿猴基地。
1960年,顧方舟帶著一幫人來到了這里,當時大家都傻了,這里分明是一片荒山,除了猿猴基地的猴舍,連供人居住的房子都沒有。
再加上蘇聯又撤走了所有的專家,很多科研人員覺得,這條件想搞疫苗研究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有人建議這個項目下馬。
這時,顧方舟接到了上級領導的電話:“你要說句實話,這個到底能不能干?”
“困難是有的,但是,這些困難是可以克服的!”第二天,顧方舟就帶著大家開始建造起實驗室!
顧方舟清楚記得,有的工作人員甚至沒有一條囫圇的褲子可穿!山洞里潮濕得厲害,臨時搭建的宿舍,一下雨就漏得和室外沒什么分別。
培養細胞需要恒溫室,顧方舟和幾名電工自己建。研究員們就把疫苗背到山下的肉制品廠有,的時候疫苗要背上背下十幾趟。
這些疲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饑餓。研發的過程,趕上自然災害,每天只能吃幾兩糧食,重體力活、高強度腦力勞動卻一天也不能停。
有個工人餓壞了,竟然偷了猴子的食物!提起那段歲月,顧方舟多年后仍覺得非常辛酸……
就是在這種極端困難的條件下,1960年,經過團隊的不懈努力,第一批疫苗研制出來了!
剛剛開始研制出的疫苗研究樣本,必須進行測定其安全性。
幾個科學家決定以身試藥,顧方舟和同事們首先把疫苗服用了下去,經過觀察期以后一切正常。
但僅有成年人的榜樣是不夠的,必須在兒童身上重新建立安全感。
可是,從哪里找試藥的孩子?什么樣的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小白鼠呢?
而此時的顧方舟,做出了一個驚人之舉:他竟然瞞著妻子將藥灌進了兒子的口中!
我們不能想象,是什么樣的信念支撐著一個父親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誰也無法預料服用疫苗后會有什么樣的結果,癱瘓甚至死亡的可能性!
榜樣的力量是無限的,顧問方舟這一行為,感動了其他人,他們的孩子也加入了第一批疫苗試驗的對象。
在等待結果的日子里,很多研究人員不知道擦了多少眼淚,顧方舟的心中也充滿了心疼和忐忑,那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萬一出了問題……
那段日子,也是顧方舟做父親最細心的時候。
孩子出去玩,他會遠遠望著,晚上孩子睡覺,他也會守在床邊。等孩子睡著了,看起來很健康,他才會走到書桌前繼續工作。
這件事他一直都是瞞著妻子,他深深地知道,這件事情在一個中國母親看來,是多么的不可選擇原諒!
經歷了漫長而煎熬的一個月,孩子們生命體征正常——第一期臨床試驗順利通過。
顧方舟和所有同事喜極而泣!!
他知道,從這一刻已經開始,大家克服重重困難、用自己的孩子做人體試驗得到的國產疫苗,將會為中國千千萬萬兒童樹起一道安全、牢固的健康屏障!
他們用近似殘酷的方式向我們詮釋了一個醫者的大愛!
1960年底,首批500萬人份疫苗在全國11個城市推廣開來。
投放疫苗的城市,流行高峰紛紛削減。
但新的問題出現了。液體的疫苗雖然有效,但在6攝氏度以上時,很快失效。
顧方舟想了我們很多研究方法,但都效果不佳。
一天,從研究所外突然飄來一陣“賣冰棍嘍賣冰棍嘍”的叫賣聲,他往窗外一望,看見門前都是山路上一個小販一邊騎著自行車一邊吆喝,車后座上放著個箱子。
顧方舟一下子受到了啟發:對,可以把疫苗儲存在暖水瓶中,加入冰塊,這樣就能夠讓溫度長時間保持在6度以下了。
解決了疫苗低溫運輸問題,疫苗被迅速送到全國很多地方,很快,小兒麻痹癥發病率明顯下降!
面對疫情的逐漸好轉,顧方舟并沒有停止研究的步伐。
他下基層、走訪醫院,甚至和基層醫生一起給孩子們喂藥。
這時他發現了一個重要問題:因為長期服用疫苗的大多是嬰幼兒,湯劑藥在喂食過程中常常因為患兒哭鬧而潑灑或難以進行。
他開始琢磨:用什么辦法就能讓孩子們可以順利服下疫苗呢?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他的兒子在吃軟糖豆,他想,如果疫苗變成軟糖豆,孩子不是更喜歡吃嗎?
然而,滅活脊髓灰質炎疫苗對溫度和濕度要求都非常高。如何在不影響藥效的前提下將湯劑制成丸劑?
苦苦思索找不到解決方案!
直到有一天,顧方舟行走在昆明的街道上,當他看到一個賣湯圓的小攤時,突然靈光一現:疫苗做成湯圓的樣子不就既好吃又便于保存了嗎?
經過反復探索實驗,陪伴了幾代中國人的糖丸疫苗誕生了:把疫苗做成糖丸,首先解決了孩子們不喜歡吃的問題。
同時,糖丸劑型比液體的保存期更長,保存的難題也迎刃而解。
“糖丸版”的脊灰疫苗的出現,讓疫苗更大范圍地走到了我國的每個角落,讓更多兒童避免了感染小兒麻痹癥的風險。
1990年,全國消滅脊髓灰質炎規劃開始實施,此后病例數逐年快速下降,自1994年9月在湖北襄陽發現最后一例患者后,至今沒有發現由本土病毒引起的脊髓灰質炎病例。
2000年,“中國消滅脊髓灰質炎證實報告簽字儀式”在原衛生部舉行,已經74歲的顧方舟作為代表,鄭重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至此,我國成為無脊髓灰質炎國家!
糖丸誕生至今,已經累計生產了60億人份;為我國控制和預防脊髓灰質炎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但是當人們對他說,是他護佑了數千萬中國兒童的未來時,他并沒有感到一點高興。“如果我早一點研究出一種疫苗,就能可以治好更多人,還有我們許多孩子我沒有救回來。”在一次采訪時,面對鏡頭的顧方舟一度哽咽……
2019年,93歲的“糖丸爺爺”、“中國脊髓灰質炎疫苗之父”顧方舟永遠離開了我們!
對于為國人排除萬難,默默無聞、窮其畢生精力為我們生命健康提供有力庇護的人,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永遠記住他!
十四億中國人都應該對他說一句:顧老,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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