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開府于山西太原的晉藩,始封祖為明太祖朱元璋的嫡三子朱棡。他于洪武三年(1370年)四月被老爹封為晉王,洪武十一年(1378年)四月之國。
朱棡相貌英武,長著一副朱家子孫特有的漂亮胡須,很有智謀和膽略,但為人脾氣暴躁,也不缺野心。早年間,違法亂紀的事干的不少,因而多次受到明太祖的訓斥,甚至一度差點被廢為庶人,幸得長兄懿文太子朱標一力維護,才得免。經此教訓,朱棡總算安分了些許,好在他于武事上頗有戰功,終于撈到了“恭”這樣一個份屬褒獎的美謚。
可要是與他的兒子,晉藩第三代晉王朱濟熿比起來,朱棡的種種荒誕行為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朱濟熿,生于洪武十四年(1381年)八月,為朱棡第三子,明太祖第十二孫,初封昭德王。可以說是朱棡的翻版,為人狠毒陰損,自幼就喜歡胡作非為。明太祖召孫子們入京共同讀書期間,他與燕府次子朱高煦、周府次子朱有爋,堪稱調皮搗蛋三人組,不為明太祖所喜。巧合的是這三人最終都因不滿于現狀,向本支大宗發起了挑戰,朱高煦、朱有爋以失敗而告終,而他卻取得了成功。可惜他的成功,是建立在四叔朱棣要利用他打擊晉藩的前提下,最終也沒落得好下場。
晉藩與燕藩的矛盾?
晉王朱棡與燕王朱棣這對同胞兄弟,一個就藩太原,一個就藩北平,是明初實力最強大的兩個藩王。作為比鄰而居,直面北元殘余勢力的兩大塞王,照理應當通力合作,然而現實是這哥倆是死對頭。
《太祖皇帝欽錄》這本研究明太祖歷史最重要的原始資料之中,就記載了多起朱棡和朱棣之間的矛盾。比如洪武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二日的一道圣旨,記載了朱棡手下的一個千戶,竟然敢搶占朱棣位于大明川的果園之事。朱棣被朱棡欺負的很委屈,只能找老爹訴苦,于是明太祖下旨讓朱棡徹查此事。
朱棣之所以受了委屈,不敢報復回去,是因為燕藩實力相對晉藩來說要差那么一點,所以只能找老爹告狀了解決問題了。
朱棡本人雖然性格暴躁,但為人聰慧,立有巨大功勞,是老爹朱元璋一大助力。他最大的功勛是幫老爹搞定了藍玉案的相關人等。懷遠侯曹興、定遠侯王弼等。藍玉黨人中不少骨干也是他的老部下,曾隨他深入大漠追擊元軍。因此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二月初二,這個藍玉案爆發的之前的時間點,以備邊的名義將把曹興、王弼等人調到他身邊,并派穎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這兩個與他關系密切的朝中大佬前來協助他一同執掌山西、河南兵權。
當藍玉案爆發,接到密令的朱棡迅速搞定了身邊的曹興、王弼,誅殺了會寧候張溫、安慶侯仇正、徽先伯桑敬,抓捕了東筦伯何榮、永平侯謝成等人。順便說下,穎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之死,跟他倆同朱棡關系密切不無關系,因為在對待朱允炆這個乳臭未干的侄子上,朱老三的態度甚至比朱老四更激進。為此,明太祖甚至對他發出了不安分點就貶往云南的最后通牒式警告。
正因為朱棡有這個能耐和本事,明太祖才賦予了他巨大的權力。加上他所在的山西布政司,當時人煙輻輳,賦稅位列北方第一,經濟水平遠比需要從大槐樹下移民補充人口的北平布政司強。
將沒有朱老三廣,兵也沒朱老三多,地盤更沒有朱老三富裕,所以朱棣面對三哥只能以隱忍為上,以在老爹面前爭取印象分,勉力維持雙方的恐怖平衡。維持晉藩與燕藩的這種平衡,也是明太祖保證朱允炆這個皇太孫,順利接掌政權的后手之一。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朱棡竟先老爹一步而去了,否則明朝的歷史很有可能會改寫。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三月十二日,朱棡薨逝,年僅41歲,明太祖震悼,哀慟不已。
朱棡去世后,明太祖將自己維持均勢的希望,放在了從小就養在身邊“鐘愛尤篤”的大孫子,嗣封晉王朱濟熺身上。臨終前給朱濟熺的密旨中有“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為不亡矣。至如吾兒,豚犬耳”語。李亞子名存勖,五代時期晉王李克用之子,嗣封晉王后設計誅殺叔父李克寧。朱濟熺同樣是嗣封晉王,隔壁與自家不對付的燕王朱棣正是他四叔,所以這道密旨用意如何就不用說了。
如此,靖難戰爭結束之后,新任晉王朱濟熺,勢必就成了篡位成功的新天子朱棣的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的對象。于是,朱棣一方面通過《明太祖高皇帝實錄》等史書黑三哥一家,其中尤以《奉天靖難記》這本“很黃很暴力”的著作最經典。另一方面則,想盡辦法對付晉藩,以解除這個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要對付敵人,從內部瓦解是最好的方法,晉藩的不安定份子昭德王朱濟熿就此進入了朱棣的視線。
?打壓晉藩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二月,朱棡薨逝的前一個月,曹國公李景隆的女兒被冊為昭德王妃。李景隆是明太祖二姐的孫子,與朱濟熿同輩,所以昭德王妃比他小了一輩。不過古人講究親上加親,何況他們之間已經關系疏遠。何況這是一場典型的政治聯姻,李景隆是他留給朱允炆的重要助力,通過聯姻可以拉近晉藩與朝廷的關系,共同防備燕藩。
雖然因為李景隆在靖難戰爭中表現不佳,最后甚至反水,加速了建文政權的覆滅速度,讓明太祖希望落空。但對于朱濟熿來說無疑是一樁好事,有這么個岳父在,使得他消息靈通,對朝廷的動向都能略知一二。四叔對長兄的忌憚,自然沒能逃過朱濟熿的耳目,這讓本來應當在郡王位上終老此生的他,頓時變得蠢蠢欲動。
新帝以這種特殊方式登基,各地藩王自然要趕緊表表忠心。洪武三十五年(1402年)八月十二,朱濟熺入晉朝覲新皇,朱棣賜書與他。
“癸亥,晉王濟熺來朝,賜書諭曰:‘吾與爾父皆皇考妣所生,自少友愛深厚。爾為皇考妣長孫,鐘愛尤篤。今爾父雖逝,吾豈不知體皇考妣之心為心乎?正圖與爾共享富貴。且西北重鎮,資爾控馭。爾居國年久,令譽已著。撫安藩屏,方有望焉。’”(《明太宗實錄》)
朱棣在信中首先回顧了一番他和朱棡的兄弟情深,而后提及當年先皇、先后對朱濟熺這位皇長孫“鐘愛尤篤”,他這位四叔又豈會虐待侄子,定然會與你共享富貴。所以安心回去當你的晉王,努力充當國之藩屏,才是正理。
看似朱棣對朱濟熺這個太祖長孫很是器重,然而他說這番話的前提是:當時李景隆屢屢在其面前打朱濟熺的小報告,朱濟熺聽說后懼怕不已,唯恐自家四叔借題發揮公報私仇。
《明太宗實錄》說,李景隆告朱濟熺的刁狀,是因為他是朱濟熿的岳父,想抬舉女婿???strong>在阿越看來,李景隆如此做,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幫朱棣消除隱患,以討好新帝,畢竟他是降將出身先天條件不太足,甚至此事很可能就出自朱棣的授意。朱濟熿的因素所占成份很小,畢竟此時朱濟熿的二哥高平王朱濟燁還在,即便搞倒了朱濟熺,朱濟熿也只能喝點湯,朱濟燁才是最大的獲利者。
且朱棣點出晉藩在西北的重要性及朱濟熺本人的威望,與其說是在安慰,倒不如說是在暗示與威脅。畢竟一個實力強大,跟他關系又不太和睦的晉藩,矗立在西北,足以威脅到他的老巢北平,是很難令人放心的。
對此,朱濟熺本人自然是心知肚明,朱濟熿也了解。朱棣對晉藩的打壓,一波接一波地涌來,也給了他借助四叔之手挑戰大哥的膽氣。
八月十五,中秋節這天,朱濟熿也趕到京師,時間只比兄長晚了三天。二十一日,朱棣下旨讓朱濟熿離開晉王封地太原,出居平陽(今山西臨汾)。九月改封朱濟熿為平陽王,次月命工部營建平陽王府。
營建平陽王府詔令發出僅僅兩天,連準備工作都沒展開,朱棣就迫不及待的逼晉藩分府,讓朱濟燁、朱濟熿兄弟即刻之國平陽,先暫住平陽衛,待王府建造完畢再搬遷。為此下詔給朱濟熺,命他從晉藩直屬的太原三護衛中分出四千馬步官軍,交給朱濟燁、朱濟熿兄弟,并提供兩道晉藩的印信,供他倆之國平陽所用。明制,一衛統兵士五千六百人,也就是說朱濟熿相當于帶走了差不多一護衛的兵力。有兵、有印信,又遠離本府大宗,朱濟燁、朱濟熿等于是獲得了獨立開府的權力,此舉嚴重削弱了晉藩對這兩個小宗的掌控力,令其實力大減。
永樂元年(1403年),三月二十二,朱棣又以慶成王朱濟炫“長成未諳政務”,強迫朱濟熺同意其出居潞州(今山西長治)。
次月二十七,刑科都給事中周璟、監察御史劉從政等,上書彈劾駙馬都尉胡觀(明太祖十一女南康公主夫婿)乘坐晉王所賜朱漆棕轎,踰禮僣分。認為晉王、駙馬及晉王長史都有罪,都當問罪。對此,朱棣抬抬手表示不予追究,算是展現了自己的寬大為懷。
當年十月,朝廷收到密報,稱晉藩私下與西番有所往來。王府長史職責為:掌王府的政令,輔相規諷,以匡正王的過失,統率府僚各供其事。即對藩王負有輔佐、規過職責。是以朱棣以晉藩王府長史龍鐔有負圣恩的名義,對其進行了嚴厲的斥責。次年九月,又借口龍鐔既不能“不能以禮處己”,又不能“不能以道事王”,還“故縱群下侵奪百姓”,以至于連累朱濟熺令名有損,將其罷黜,改派刑部郎中艾少岳、禮科給事中何仕讓為晉藩左、右長史。
王府長史是藩王的首席輔臣,對府內的一切事物都可過問。因此若長史與藩王相善,那么藩王的小日子將非常好過,若不與藩王一條心,那將處處受到其掣肘,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朱棣此舉明顯是要借長史之手來牽制朱濟熺,達到進一步削弱晉藩實力的目的。
朱濟熺對此心知肚明,慘遭分權的他發起了反擊,主動上書請求上繳太原三護衛。你不是要收權嗎,那好我主動交權,就不知你敢不敢接。打著恢復“洪武舊制”旗號,有剛站穩腳跟的朱棣當然不敢接,只得悻悻然地表示:“夫護衛,昔爾父受之皇考,其何可辭?”這一招可謂是釜底抽薪,直擊朱棣的死穴,此后一段時間內暫緩了對晉藩的打擊。
晉王易位
永樂五年(1407年)十一月,朱濟熿的兄長高平王朱濟燁薨逝,爵位因無子被廢。這下朱濟熿成為了朱棡在世諸子中的老二,只要搞掉朱濟熺,晉王之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對大位更為肖想的他,開始在兄弟中大搞串聯,將老四慶成王朱濟炫和老六永和王朱濟烺拉到了自己陣營中,時刻準備著在四叔對付老大的關鍵時刻,充當馬前卒,換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太原三護衛,是晉王最大的倚仗,也是朱棣最大的忌憚。朱濟熿就藩時雖然分走了四千人馬,但剩余的數量依然可觀。
永樂七年(1409年)八月淇國公丘福輕敵冒進、指揮失當,導致整個明軍指揮部在在臚朐河(今克魯倫河)被偷師,主帥丘福與武成侯王聰、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遠等一同戰死,所部人馬大敗而回。朱棣震怒,決意于次年御駕親征。
即便如此朱棣也沒忘記收拾晉藩。九月,借著親征這個由頭,命大同鎮守使江陰侯吳高,從山西諸衛及太原三護衛中選練步騎一萬五千人來北京聽征。這倒是沒什么問題,畢竟聽取朝廷調令上場殺敵,也是當年明太祖設立藩王護衛的一個重要目的。令人側目的是,次年二月,竟然賦予了吳高節制太原三護衛的權力,要知道藩王護衛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屏藩大宗,獨立性是相當之高的,這一節制相當于平白將太原三護衛的的獨立性削弱了很多,使其開始向普通衛所靠攏。
永樂十年(1412年)七月,慶成王朱濟炫由潞州移藩汾州(今山西汾陽)——最初選定的移藩地為蒲州——朱棣特旨撥太原右護衛中所官軍隨侍。如此又分了晉藩千余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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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十年準備,處置朱濟熺的時機終于成熟,朱棣打算收網了,而首先跳出來的正是朱濟熿。為了這一天,朱濟熿準備了很久,也很完善。
永樂十二年(1414年)正月,朱濟熿聯合慶成王朱濟炫、永和王朱濟烺等輪番上奏朱濟熺因心懷忿恨,圖為不軌。與其一同上奏的,還有晉藩直屬的太原三護衛將校群體。
對此,朱棣表現的相當偉光正,他以朱濟熺是自己的嫡親侄子,雙方份屬至親,應該不會做出這等事,故不采信朱濟熿等人的說詞。可反手卻又下旨斥責了朱濟熺,這無疑是一個信號。
二月,朱濟熿等人再次上奏,稱朱濟熺接到斥責后任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謀逆之舉日甚一日。到了這一步,朱棣不再對朱濟熺客氣了,下詔命他面圣,當面解說清楚。
恰逢朱棣對北元發起第二次御駕親征,大軍已于三月十七日開撥。朱濟熺遂轉道北上,于二十三日趕到雞鳴山(在今河北張家口)大營見駕。朱棣以“平陽王等屢言晉王造謀不軌”為名,將其軟禁于宣府,宣布待班師之后再做處置。
八月初一,朱棣班師回京,隨即著手處理朱濟熺。九月初一晉封平陽王朱濟熿為晉王。到了這一步廢黜朱濟熺的信號已經非常明顯,兩王共存猶如二日并升,這是絕不可能長久的,廢舊存新是必然的結果。
當年十一月十一,朱棣下詔廢朱濟熺為庶人,與一同被廢的嫡長子,原晉世子朱美圭共同看守晉恭王朱棡的墳園,悔過自新。
“庚戌,降晉王濟熺為庶人。俾與長子美圭同守晉恭王墳園。仍賜敕諭曰:‘爾謀為不軌,自絕于天,自絕于祖宗。論爾之罪,有不容誅,重念恭王手足之義,特全爾生。令守恭園,其閉門念念咎,杜絕外交,改過遷善,以保令終。慎之哉!’” (《明太宗實錄》)
經過十二年的努力,朱濟熿終于實現了逆天改命,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在朱濟熺被廢一事上,朱棣看似是在順水推舟,并沒有做多余的動作,不過在阿越看來,整個事件完全是他和朱濟熿合謀的結果,甚至可以說他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才是真正的主謀。這從永樂九年叔侄倆的一次對話,就有所體現。至于他選擇隱在背后,目的是將自己摘出來,以保證圣名無損。
十二月二十八朱濟熿入朝朝覲。閏十二月初一,朱棣敕書給他說:“今命爾居平陽,其益勤學問,端乃身心,謹守法度,用效藩屏,以副朕望?!?/strong>
驕恣暴橫的朱濟熿
按說以庶子的身份扳倒大哥,得以承襲晉王大位,朱濟熿應該滿足了。何況他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要拜自家四叔力圖打壓晉藩所賜,現在自己正位晉王,那么四叔的目光必然會聚焦過來,夾起尾巴低調做人,才是聰明之舉。
然而朱濟熿終究只是一個小人,而非梟雄,得志之后,非但不知收斂,反而變得變得更加囂張跋扈起來,成為晉王后好事沒做一件,惡事倒是做了一籮筐。
朱濟熿成為晉王后,在晉藩大搞清洗,打擊報復王府中非自己一系的有關人等,曾服侍其父兄的宮中舊人,多被折磨至死。
寧化王朱濟煥,兄弟中的老五,因為沒有黨附于他,立即遭到報復。他借口朱濟煥是朱濟熺的同黨,將其拘禁于冀寧道待罪。導致朱濟煥自永樂十二年到永樂十六年,整整四年時間里拿不到一分歲祿,母子二人全靠典賣家產才勉強得以活下來。朱濟煥的原配孫氏去世后,原本定下續娶太原左護衛指揮王珍之女為妃,結果朱濟熿找借口將王珍發配三萬衛(今遼寧開原縣北)充軍,致使朱濟煥遲遲未能完婚。
永樂十八年(1420年)正月,朱棡繼妃謝氏去世,當時以為是正常死亡,多年后才暴露是被朱濟熿下毒毒死。
還將父親朱棡曾經的侍妾吉祥美貌,竟公然將其占為己有?!睹魇贰窋⑹龃耸聲r,用了“逼烝”二字。所謂“烝”,在先秦時期是一種正常婚姻,指父親死后,兒子娶庶母,因需要通過烝祭來完婚,故稱為烝婚。秦漢之后,倫理觀發生了改變,烝婚被認定為非法,于是乎“烝”成了通奸的代名詞,“烝”之前加個“逼”,可見朱濟熿行為之惡劣,屬于實實在在的有失綱常、大逆不道。
所有人中日子最難過的,無疑是前晉王朱濟熺及其嫡長子朱美圭。他們父子倆本被罰禁足于朱棡墓園守墓思過,這處罰在宗室中已經算得上嚴厲了,可朱濟熿依然不肯放過,將兩人幽閉于空室之中長達十年,每天僅給予糲食。所謂糲食粗惡的飯食,因此原本錦衣玉食的朱濟熺父子倆,在這十年中賴以充饑的連粗茶淡飯都算不上,只能以糲食粗衣來形容。
王府中的舊人受盡新主子的折磨,迫于朱濟熿的權勢,一個個也都是敢怒不敢言。最終還是一個侍候朱棡的老嬤嬤,實在看不過他的所作所為,激于義憤偷偷上京告御狀,才使朱濟熿欺壓兄侄之事大白于天下。
朱棣在知曉此事后,立馬派人將羈押在天牢之中提了一個重要人物出來,他便是故晉藩承奉左微。左微是朱濟熺的心腹,同樣是當日朱濟熿等攻喧的目標,稱其是朱濟熺謀逆的主要謀臣。按照明朝慣例,朱濟熺因謀逆之罪被廢,左微也將難逃一死,所以包括朱濟熿在內的晉王府闔府上下都認為左微已死,結果只是被秘密羈押。悄悄地留著一個論罪當死的重刑犯,朱棣目的何在不問可知。
果然從左微口中得知朱濟熺所謂謀逆的真相后,果斷出手赦免左微,讓他前往太原召朱濟熺父子前來見駕。奉旨而來的左微,在闔府上下的震驚中,當著朱濟熿之面,將朱濟熺父子釋放。
時值朱棣第四次御駕親征漠北,于是乎朱濟熺父子趕到大軍駐扎的沙城(今河北張家口沙城鎮)見陛。與上次的悲慘遭遇不同,此次因罪名已經洗刷,朱棣對他們父子很是關心,見朱濟熺被折磨的病弱不堪,不禁動了惻隱之心。
既然沉冤得雪,按照正常流程,該復職的復職,該補償的補償。然而朱棣的做法頗耐人尋味,他只封了朱美圭為平陽王,命父子倆前往平陽居住,并將已故高平王的一部分王產撥付給了朱美圭這個新任平陽王。至于朱濟熺復爵一事則只字不提,也就是說他任然是一介庶人。
對此,朱濟熿即便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迫于皇帝的威嚴,也只得服從,但內心必然是欲除之而后快的。而對朱濟熺父子來說,誣告者沒有受到任何懲罰,依然穩坐晉王之位,多年積累地仇恨,加上因大小宗易位帶來的落差,必然會極度不甘。朱棣的這一手挑起群眾斗群眾,玩得可謂是相當漂亮。
世事輪回
朱美圭被封為平陽王之后不到一年,朱棣駕崩于第五次北征途中,皇太子朱高熾繼位,是為明仁宗。朱高熾與朱濟熺有同窗之誼,因此客氣的稱其為“兄王”。即便如此也只是恢復了他的冠帶,讓其擺脫庶人的身份,卻并沒有復封其為晉王。
“乙酉,賜晉濟熺書曰:皇帝致書兄王。念昔與兄朝夕同侍皇祖,同學講習,又同飲食起處。兄弟之懷,夙夜惓惓。茲特送翼善冠二,金相玳瑁帶一,龍文袍服,纻絲紗羅衣材九龍。白金三百兩,鈔六千錠,纻絲二十表里,錦九匹,羅二十表,里紗二十匹。胡椒、蘇木各三千斤,廄馬二十疋及令戶部歲給米三千石,用展親親之情?!保ā睹魅首趯嶄洝罚?br/>
但朱高熾的這一行為,落在朱濟熿眼中,卻充滿了危機感。因為朱濟熺一直在為當年諸弟誣告之事向朝廷進行申訴,朱高熾在這個節骨眼上恢復其冠帶,誰知道下一步是不是要讓其復位。感受到廢立壓力的他,開始挑事,以便將水攪渾。
連伯灘位于汾河入黃處,地處汾河入黃河三角地帶,歷史上黃河水道的擺動,給這片灘涂帶來了廣袤的黃河沙地和豐富的水資源,加之優良的光照條件,使得這里有“十里連伯 ”之稱,是晉藩的一處重要產業。朱棣在冊封朱美圭為平陽王的同時,將連伯灘一并賜予。
洪熙元年,自覺受到傷害了的朱濟熿,悍然派人將連伯灘奪歸,逼得朱美圭上疏請求朝廷主持公道。對這起叔侄爭端,朱高熾發動了和稀泥攻勢,從中勸和的同時,表示會派欽差前來調查,請雙發派人一同審閱,以求做到公平公正,得出一個令雙方都無話可說的結果。
當年五月,朱高駕崩,皇太子朱瞻基登基,是為明宣宗。短短十個月內,兩任皇帝先后駕鶴,皇位的接連變動,令心懷異志的宗室們感到有機可乘。就藩山東樂安州的二皇叔,漢王朱高煦是其中跳得最歡的。
朱高熾病逝時,朱瞻基正在南京,一直覬覦皇位的朱高煦打算趁其奔喪,來個半路襲殺,結果由于行動太過倉猝,沒能成功。事后,朱瞻基不但沒有對他做出懲罰,反而給予了厚賞,對其提出的請求,也都一一照辦。這讓朱高煦認為,朱瞻基這個侄子,是個如同春秋時期鄭昭公一般的人物。于是變得更加驕橫狂妄,打算學老爹,來個靖難二點零版。
為此開始在宗室中合眾連橫,親弟弟趙王朱高燧,以及一直覬覦周王爵位的周府汝南王朱有爋,內心惴惴不安急于做出一些改變的晉王朱濟璜這兩個哥們,都成為了他爭取的對象。
宣德元年(1426年)八月,自認準備完善的朱高煦正式舉起反旗,隨即朱瞻基宣布御駕親征,僅僅二十來天就平定了漢王之亂。直到此時朱高煦才發現自己錯得厲害,朱瞻基并非是可以任人拿捏的鄭昭公,而是擅長扮豬吃老虎的鄭莊公,而自己就是那跳梁小丑——共叔段。
牽扯其中的朱濟璜,自然也難逃此劫,在審訊漢王逆黨之時,毫無意外地被供了出來,有關部門提議將他一并治罪。只是此時處于懲處漢王黨的關鍵時期,朱瞻基不欲在短時間內擴大打擊面,以免再起波瀾,于是將暫時將此事壓下。
及至對漢王黨的處理告一段落,騰出手來的朱瞻基開始收緊罩在朱濟璜頭上的那張大網,準備品嘗這顆由明成祖親手栽種于晉藩,經歷祖孫三代澆灌結出的削藩碩果了。用地手段與當年處理朱濟熺的幾乎一模一樣。
早在漢王之亂前,寧化王朱濟煥就上奏朝廷說朱濟璜有異謀。漢王之亂后,朱濟煥又屢屢上奏朱濟璜有異謀,太原三護衛百戶黃能、內使劉信等數十人也上奏稱,朱濟璜在漢王之亂前擅取官倉屯糧貯藏于王府之中,同時操練三護衛將士,打算接應朱高煦。更為關鍵的是,他派往樂安與朱高煦聯絡的人,因畏罪,竟然跑到京城將自己主子給告發了。
可以說自宣德元年十一月起,針對朱濟璜意圖謀反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入大內,朱瞻基對堂叔朱濟璜的攻勢可謂是火力全開。
四月初六,朱濟熿連同其子聞喜王朱美塤、和順王朱美增一同被廢為庶人,由中官押送,前往鳳陽守皇陵。
朱濟璜被廢之后,朱瞻基既沒有恢復堂伯朱濟熺的晉王封號,也沒有讓朱美圭襲封晉王,更沒改立朱棡的其他兒子。只是讓朱美圭將朱棡的侍妾從王府接往平陽奉養。此后直到他去世,晉王爵位一空就是長達八年之久。太原三護衛這個朝廷的心腹之患,也在這段時間內通過種種舉措被一舉。
削除
朱濟熿被廢當日:“其護衛官軍,除舊撥侍各郡王者不動。其原在大同守備官軍四千人,令總兵官武安侯鄭亨就彼分撥衛所,家屬隨住。見在太原護衛官軍內調三千人,連家屬住宣府聽總兵官、都督譚廣分撥。衛所其余官軍校尉取勘明白,儀衛正副改為正副千戶,典仗改百戶校尉,妳公女戶悉改充軍。就彼分調太原緣邊各衛,家屬隨行。凡調去官軍及家屬,悉給口糧,毋令失所。” (《明宣宗實錄》)
緣途
宣德三年四月:“辛巳,造平陽衛中左所,太原左右二衛中左、中右所印。先是太原三護衛內五千戶所官軍,隨侍平陽、廣昌、永和、寧化、慶成五王。后各護衛,而各所仍用舊印。至是,以五所隸平陽等衛,遂改造新印給之?!?(《明宣宗實錄》)
革
至此,曾經實力強盛的太原三護衛徹底煙消云散。
阿越說
朱棣、朱瞻基祖孫對晉藩前后兩代親王,及太原三護衛的處理手段,足以證明當年縱容朱濟璜構陷朱濟熺,是朱棣的所主。朱濟璜雖然甘當幫兇,卻依然逃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場,可悲又可嘆。
宣德十年正月,宣宗朱瞻基駕崩,皇太子朱祁鎮繼位,是為明英宗。前晉王朱濟熺也在差不多時間突然去世,晉藩第二代的恩怨就此了結。次月,朱美圭晉封為晉王,當年的西北雄藩終于再次啟航,可惜只有當米蟲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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