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難過的,是身不由己。那個瞬息之間所帶來的大悲慟,常常使人窒息到寧愿毀滅掉自身的一切。沒有人可以訴說的寂寞,仿佛蕭條的季節,明明就在眼前,卻全部空茫茫,不真實,太虛無。恍若雪落,四下無人。
這首《和李秀才邊庭四時怨》,是組詩,共有四首,此為其中第三首。作者盧汝弼,字子諧,一作字子誥,唐末五代,詩人盧綸之孫。郡望范陽(今河北涿州),后徙家河中蒲州,遂為蒲州(今山西永濟)人。昭宗景福中登進士第,朱溫亂殺士,避難往太原。依附李克用,得重用。李存勖承制封拜,皆出汝弼之手,后唐建國前卒。
時人
《和李秀才邊庭四時怨》
【唐】盧汝弼
八月霜飛柳半黃,蓬根吹斷雁南翔。
隴頭流水關山月,泣上龍堆望故鄉。
邊庭,邊地的官署,《敦煌曲子詞·失調名》:“良人去住邊庭,三載長征。”四時,在這里并非指一年四季,而是樂舞名,漢文帝作。據《漢書·禮樂志》記載:“孝文廟奏《昭德》、《文始》、《四時》、《五行》之舞。”此處大抵是指向曲目中所流露出來的縷縷牽掛,怨而不側,是為擔憂,牽連。
“八月霜飛柳半黃”,寫時令之下,諸物之形象,衰竭之力畢現。時令:八月。隨之而來的,是天降飛霜,在嚴霜緊迫的威脅之下,原本婀娜多姿的柳樹,也逐漸失去了青春美貌,變得枯黃,缺乏生機。悲劇的上演,總是一場接著一場的,仿佛沒有終結。
在這里,“八月霜飛”是后面各種場景建立的基礎,就好像一個不需要特別尋求的因由。正是因為“霜飛”之故,所以才會造成“柳半黃”。柳,,柳色隨季節而少青(情)泛黃,恰似人心留不住,是為黃也。沒有希望的期盼,沒有盡頭的追索,這一切都是注定徒勞的悲觀。天道之下,一切灰飛煙滅。
留也
“蓬根吹斷雁南翔”,蓬,多年生草本植物,花白色,中心黃色,葉似柳葉,子實有毛,隨風而離,故亦稱“飛蓬”。胡皓《奉使松府》詩:“露白蓬根斷,風秋草葉鳴。”蓬生故土,斷根而飛,離別矣;碧空萬里,孤雁南飛,別離矣。
這一句完全是承接前面一句而來的,是一種視覺上的疊加,構圖上的延續,情感上的延伸。風霜常相伴,所謂飛蓬,隨風而離。在此,無論是“蓬根”之被“吹斷”,抑或是“雁”之“南翔”,都昭示著一個場面:別離。飛蓬斷根,孤雁南翔,士兵戍邊,來去之間,命運操縱在他人之手,都往往身不由己。
“隴頭流水關山月,泣上龍堆望故鄉”,這兩句比較復雜,實際上牽扯到具體名稱與實物之間意思的差異性。比如第一句,似乎就是源自現實的山水,本身就是實質性的事物,可以這樣解釋:邊塞中尋常可見的水流以及高掛在關山上的明月,然而,事實卻截然不同。
我們必須分開看這句中的三組詞:隴頭、流水和關山月,因為它們分別指向了詞語背后所代表著的音樂性。隴頭,常用來指代邊塞,此處當作為漢樂府名理會,據《樂府詩集·橫吹曲辭》郭茂倩題解引《樂府解題》:“漢橫吹曲,二十八解,李延年造。魏晉以來,唯傳十曲:一曰《黃鵠》,二曰《隴頭》。”
流水,即高山流水,古琴曲名,亦泛指琴曲。與此曲目相關的最著名故事,當然就是伯牙與子期的“琴臺知音會”。而關山月,也是漢樂府橫吹曲名,《樂府詩集》所收歌詞系南北朝以來文人作品,內容多寫邊塞士兵久戍不歸傷離怨別的情景,如《木蘭詩》:“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這些曲目都與邊塞有著密切的關系,曲調放在此情此景之下,其憂傷凄惻之意當然更是明顯。正是如此,方才使最后一句中的“泣上龍堆望故鄉”這一行為,得到了更為合理的解釋。龍堆,即白龍堆,沙丘名,西域中,《漢書·匈奴傳》記載:“豈為康居、烏孫能逾白龍堆而寇西邊哉,乃以制匈奴也。”
也是在這最后一句之中,完美闡釋了前面一切所見景物,都是建立在詩人已經登上白龍堆之后的觀望狀態。而其中的導火索,大抵是此時此刻依舊縈繞回旋在詩人耳際,不絕如縷的樂曲演奏聲音。此時,追究到底是《隴頭》,或者是《流水》,又或者是《關山月》,都沒有什么意義,因為更有可能當時三曲都曾經被演奏過。
事實上,我們其實關注的地方更應該是詩作本身的微妙之處,比如照應。最后一句之“泣下”,挑明了詩人筆下人物思念故鄉的愁緒,妙到好處地點明了題目中的那個“怨”字,此處并非埋怨,也非怨憂,而是一種十分復雜的惦念之情。情動于衷,所以情不自禁,這大概便是此詩所以吸引人的焦點所在,值得人深思與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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