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騙、洗錢案件專題（四）：虛擬貨幣涉洗錢案件，可能涉嫌的罪名有哪些？如何辯護？

作者：金翰明律師，詐騙犯罪案件辯護律師、廣強律師事務所詐騙犯罪辯護與研究中心秘書長

兩高一部在《關于辦理電信網絡詐騙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二）》中，重點強調了新型涉“洗錢”案件，以及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等相關罪名的規范。

其中有以下三點比較重要的規定：

1.對于收購、出售、出租“信用卡、銀行賬戶、非銀行支付賬戶、具有支付結算功能的互聯網賬號密碼、網絡支付接口、網上銀行數字證書、手機卡、流量卡、物聯網卡”等相關案件，如何推定行為人主觀明知，以及確定具體的入罪標準。

2.明知是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協助處理轉賬、套現、取現，可能成立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如果存在事前同謀，可能成立詐騙罪共同犯罪。

其中尤其強調了三種主觀明知的認定：其一“多次使用或者使用多個非本人身份證明開設的收款碼、網絡支付接口幫助他人轉賬、套現、取現”；其二“以明顯異于市場的價格，通過電商平臺預付卡、虛擬貨幣、手機充值卡、游戲點卡、游戲裝備等轉換財物、套現的”；其三“協助轉換或者轉移財物，收取明顯高于市場的 手續費的。”

3.關于虛擬貨幣交易可能涉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等相關規定。“電商平臺預付卡、虛擬貨幣、手機充值卡、游戲點卡、游戲裝備等經銷商，在公安機關調查案件過程中，被明確告知其交易對象涉嫌電信網絡詐騙犯罪，仍與其繼續交易，符合刑法第二百八十七條之二規定的，以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追究刑事責任。同時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

這里尤其需要強調的是“同時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的規定，由此說明，此類案件如果滿足特定情況，仍存在詐騙罪等重罪的風險。

今天金律師根據司法判例，重點談一談涉虛擬貨幣“洗錢”案件可能被指控的罪名，以及辯護的相關問題。

1.涉虛擬貨幣洗錢案件，司法解釋重點圍繞的是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但無論是刑法理論還是刑事實務中，行為人都可能被認定為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甚至是詐騙罪等相關罪名；

2.以下案例中，部分案件事實高度相似，但法院認定的罪名不同；部分案件法院認定為一罪，但部分案件數罪并罰，認定成立洗錢罪、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中多個罪名。

3.在辦案機關認定罪名存在爭議、且認定為重罪的情況下，如果案件事實、證據存在輕罪辯護的空間，辯護律師應圍繞司法解釋等相關規定，可按照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等輕罪進行辯護。

4.無罪辯護的核心問題，是主觀上是否明知。部分案件中涉案人員因為“搬磚”、出售USDT等行為，收到來源于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等相關違法所得，從而被辦案機關輕則凍卡，重則以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等罪名拘留的情況下，辯護律師應從虛擬貨幣交易模式、涉案人員客觀上無法對收取的款項來源，進行實質審查等角度，提出無罪辯護意見，此類案件37天內能否爭取取保候審，是整個案件辯護核心的問題。

一、明知涉案款項可能來源于詐騙犯罪等活動，使用多人賬戶收取款項，通過虛擬幣交易“洗白”后協助轉賬，成立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參考案例：許某某、孫某某等被控掩飾、隱瞞犯所得、犯所得收益罪一案，（2020）滬0117刑初1661號2021-01-21

裁判理由：被告人許某某、孫某某、張某、盧某某等人在明知錢款來路不正的情況下，由被告人盧某某負責找他人的支付寶賬戶,被告人許某某、張某操作使用多人的支付寶賬戶接收來路不正的錢款、轉換成虛擬幣、再轉回上家賬戶，轉移涉案贓款，被告人孫某某負責與被告人盧某某交接、結算錢款、租房用于上述操作并參與轉賬。本院認為，被告人許某某、孫某某、張某、盧某某等人明知是犯罪所得而予以轉移掩飾隱瞞，情節嚴重，其行為均已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二、行為人事先與涉詐騙犯罪活動的涉案人員約定，接收上游犯罪活動的資金、款項，通過虛擬幣交易、購買USDT，收取一定比例的服務費、提成后，將虛擬貨幣交付給對方，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參考案例：向某某、黃某某、鄧某某等被控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一案，（2020）川0521刑初250號

裁判理由：被告人向某某、黃某某、鄧某某、張某某、銀某、銀某甲、劉某、張某某、呂某通過境外聊天軟件telegram與從事電信詐騙犯罪的上家聯系并商量好提成后，用自己或購買的銀行卡接收上家的資金，再通過“火幣網”、“OKEX”等虛擬貨幣交易平臺購買“USDT”虛擬貨幣，扣除與提成等值的虛擬貨幣后將剩余的虛擬貨幣返還給上家,以上述“洗錢”的方式幫助上家掩飾、隱瞞犯罪所得。本院認為：被告人向某某、黃某某、鄧某某、呂某、張某某、銀某、銀某甲、劉某、張某某明知是犯罪所得而采取多次銀行卡轉賬、購買虛擬貨幣的“洗錢”方式掩飾、隱瞞犯罪所得，其行為均已觸犯刑律,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三、明知他人從事犯罪活動，提供收款賬戶收取上游犯罪資金，通過購買虛擬幣轉贈的方式，將資金轉移，認定同時成立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

參考案例：劉某某、鄢某某、黃某某等被控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一案，（2020）閩0603刑初244號

裁判理由：被告人劉某某組織被告人鄢某某、黃某某、鄭某某、林某及鄭某隆(另案處理)，為牟取利益,明知他人從事犯罪活動，由鄭某隆通過投放廣告等方式每日招聘不特定人員作為“人頭”，專門提供支付寶網商銀行賬戶及個人證件信息，被告人林某幫助登記“人頭”身份信息，被告人劉某某、鄢某某、黃某某、鄭某某利用“人頭”的網商銀行賬戶接收上游犯罪資金，再通過購買虛擬貨幣轉贈的方式將所接收資金轉移給他人。本院認為,被告人劉某某、鄢某某、黃某某、鄭某某、林某明知是犯罪所得而予以轉移，掩飾、隱瞞犯罪所得，情節嚴重；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網絡實施犯罪，為其犯罪提供支付結算幫助，情節嚴重，被告人劉某某、鄢某某、黃某某、鄭某某、林某的行為均已分別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依法應予追究其刑事責任。

四、明知涉案資金是詐騙犯罪所得，仍提供銀行卡賬戶供收款、轉賬，并通過購買加密數字貨幣等方式協助資金轉移，同時構成洗錢罪、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參考案例：胡某某、李某某等被控洗錢罪、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一案，（2020）蘇0506刑初579號

（一）洗錢：1.被告人孫某某、李某某明知上述資金是金融詐騙的犯罪所得，仍將“人頭許某某的浦發銀行卡卡號提供給被告人李某某,被告人李某某將上述卡號提供給上線，由上線將其中款項經多個賬戶轉賬操作后轉許某某浦發銀行卡內，由被告人某某購買加密數字貨幣并提幣至上線控制的賬戶中。2.被害人齊某運被上游犯罪團伙騙取中國農業銀行信用卡卡號、密碼K令等資料，卡內資金合計被轉走人民幣39萬余元。被告人孫某某、李某某明知上述資金是金融詐騙的犯罪所得,仍將“人頭”劉某某、許某某信用卡卡號提供給被告人胡某某、李某某，被告人胡某某、李某某再將上述卡號提供給上線，由上線將其中2筆資金經多個賬戶轉賬操作后轉入劉某某、許某某浦發銀行卡內，分別由被告人胡某某、李某某購買加密數字貨幣并提幣至上線控制的賬戶中。

（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被告人孫某某、李某某明知上游資金是電信詐騙等犯罪的所得，仍將“人頭”信用卡卡號提供給被告人胡某某、李某某，被告人胡某某、李某某利用上述卡號收取上線轉入的上游犯罪贓款后，在數字貨幣交易平臺上分多筆操作購買數字貨幣，再將購買的數字貨幣提幣至上線控制的賬戶中。上述被告人通過頻繁變更不同的操作地址和銀行卡賬號，操作何某某、譚某某、王某某、王某某、劉某某、周某某、許某洋8名“人頭”賬戶購買數字貨幣，轉移贓款合計人民幣288萬余元。

本院認為,被告人胡某某、李某某、孫某某、李某某明知是金融詐騙犯罪的所得，為掩飾、隱瞞其來源和性質，仍提供資金賬戶并通過購買加密數字貨幣等方式協助資金轉移，其行為均已構成洗錢罪；被告人胡某某、李某某、孫某某、李某某明知是犯罪所得，仍通過操作多個銀行賬戶購買加密數字貨幣的方式，協助上游犯罪轉移財物，情節嚴重，其行為均已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五、明知他人涉嫌犯罪，通過掛失銀行卡的方式轉移財產，并將款項轉移至他人賬戶、購買虛擬幣，成立洗錢罪。

參考案例：陳某某、鄭某被控洗錢罪一案，（2020）浙0382刑初897號

裁判理由：陳某某明知黃某涉嫌犯罪被公安機關抓獲,且明知黃某系失信人員的情況下，仍到工商銀行辦理掛失換卡，后陸續將上述300多萬元資金分多筆以現金取款或轉入他人賬戶等方式轉移。2018年9月21日，被告人鄭某明知黃某涉嫌犯罪被公安機關抓獲，且明知黃某系失信人員的情況下，仍將上述保險資金300萬元贖回，扣除手續費后獲得贖回款276.45萬元，并于2018年9月24日將上述資金分多筆轉移至他人賬戶,用于購買虛擬幣。2018年黃某案件辦理期間，偵查人員向被告人陳某某、鄭某調查取證,并要求陳某某、鄭某上繳被他們轉移走的共計600萬元資金,陳某某、鄭某均以不同理由拒絕上繳。本院認為：被告人陳某某、鄭某成立洗錢罪。

六、明知是金融詐騙犯罪的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為掩飾、隱瞞其來源和性質，提供資金賬戶，將財產分別轉換成人民幣和虛擬貨幣，通過轉賬協助資金轉移匯往境外，構成洗錢罪

參考案例：陳某某被控洗錢罪一案，（2019）滬0115刑初4419號

裁判理由：陳某某明知陳某甲因涉嫌集資詐騙犯罪被公安機關調查并出逃香港，仍先后通過其個人賬戶將陳某甲涉嫌犯罪取得的贓款人民幣300萬元轉賬給陳某甲；將陳某甲用贓款購買的車輛低價出售得款人民幣90余萬元后購買比特幣轉給陳某甲。同年11月2日,被告人陳某某帶陳某甲護照至香港，交給陳某甲助其逃匿。本院認為,被告人陳某某明知是金融詐騙犯罪的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為掩飾、隱瞞其來源和性質，提供資金賬戶，將財產分別轉換成人民幣和虛擬貨幣，通過轉賬協助資金轉移匯往境外，其行為已構成洗錢罪。

七．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網絡實施犯罪，提供支付寶賬戶進行虛擬貨幣交易，并收取服務費、提成，成立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部分涉案人員同時構成妨害信用卡管理罪，從一重罪。

參考案例：周某某、任某被控妨害信用卡管理罪一案，（2020）豫1328刑初861號

裁判理由：被告人劉某某和霍某某、溫某某、“老朱”(均在逃)等四人到天津尋找“火幣”、“庫幣”、“OKEX”等虛擬貨幣買賣合伙人，后四人通過被告人任某介紹認識了被告人周某某、蔣某某、劉某甲等人，經協商,霍某某、溫某某、“老朱”、劉某某、任某、周某某、蔣某某等人成立工作室，被告人周某某通過被告人蔣某某租賃場所，在被告人周某某等人提供的支付寶賬戶上進行虛擬貨幣買賣，每走10000元流水，可抽成120元，按約定“老朱”抽30元、被告人任某抽20元、被告人周某某抽30元，霍某某、溫某某及被告人劉某某三人抽40元，每次抽成拿到后,統一由被告人劉某某按照約定分配。期間,被告人周某某為幫助被告人劉某某、霍某某、溫某某等人買賣虛擬貨幣，先后以每套500元價格收買張某、邳保佳、趙某、米某、吳某等人銀行卡43套，再以每套900元價格轉賣給被告人任某，被告人任某又以每套1000元價格賣給霍某某，從中獲利。被告人劉某甲將自己的銀行卡及妻子、母親、岳母的銀行卡均出售給被告人任某，并幫助被告人劉某某等人買賣虛擬貨幣。

本院認為,被告人劉某某、劉某甲、蔣某某、史某某、楊某某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網絡實施犯罪為其提供結算幫助，其行為均構成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被告人周某某、任某非法持有他人信用卡，數量較大，其明知辦理的銀行卡可能用于他人實施犯罪活動，仍出售給犯罪人員，且多次找人并參與利用他人支付寶賬號進行虛擬貨幣的買賣交易，從而達到通過轉賬或其他結算方式協助，為犯罪人員提供支付結算幫助，其既有妨害信用卡管理的行為，也有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的行為,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八十七條之二第三款的規定：有前款行為,同時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故對被告人周某某、任某按照處罰較重的妨害信用卡管理罪定罪處罰。

八、明知他人實施電信網絡詐騙犯罪，仍收購、提供銀行卡用于資金結算或幫助取款，成立詐騙罪共同犯罪。按照前述法院作出判決之邏輯，如果行為人同時利用虛擬貨幣交易，為他人轉移財產，可能成立詐騙罪之外的其他罪名，如洗錢罪、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等，這點尤其需要重視。

參考案例：鄧某某、吳某某被控詐騙罪一案二，（2019）皖02刑終164號

裁判理由：被告人鄧某某、吳某某等人經被告人張某某、鄧某某介紹，在明知他人實施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情況下，仍將鄧某某、吳某某、吳某甲銀行賬戶提供給詐騙團伙用于詐騙資金結算，按規定為詐騙團伙取出贓款，并以每取款1萬元提成70元的形式獲取非法所得。其間，被告人鄧某某還要求被告人鄧某乙、吳某某等人提供大量銀行卡，用于資金分流和取款。被告人鄧某某、吳某某等人在明知被告人鄧某某、吳某某系為詐騙團伙取款的情況下，仍將個人銀行卡提供給被告人鄧某某、吳某某。在取款過程中，被告人鄧某甲還駕車接送鄧某某等人至銀行取款，個人非法獲利約3800元；被告人鄧某某還伙同被告人鄧某某、吳某某至銀行自動取款機及柜臺取款，個人非法獲利約1500元。

明知他人實施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情況下，仍提供銀行卡及賬戶用于詐騙資金的結算或幫助取款，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均已構成詐騙罪，且系共同犯罪。

參考案例：郭某某、華某被控詐騙罪一案，（2020）陜0304刑初82號

裁判理由：被告人郭某某自2017年開始幫助“雷某某”非法收購銀行卡，其明知“雷某某”將收購的銀行卡出售給詐騙犯罪分子，仍抱有僥幸心理，以賺錢為目的幫助“雷某某”非法收購他人銀行卡，并進行驗證、郵遞收購的銀行卡。本院認為，被告人郭某某明知他人利用銀行卡，作為電信詐騙結算支付工具，進行網絡電信詐騙，為獲取非法利益，多次為犯罪分子收購并提供銀行卡，數額較大,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條之規定,構成詐騙罪。